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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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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盛长柏打马到顾府门口才徘徊不前,他心头烦躁,积郁难发,念头一至,就飞奔而来。
现在,夜幕落下,浑身湿汗,冷热相黏,看着这一方天和地,却觉茫茫一沙鸥,自己又能问出什么?
请问梦中人,如何入梦,出梦吗?
他尽可当此处是假,此中人事又如何清算,三千世界,十方缘果,什么又是真的真?
盛长柏还没有转马掉头,顾府门内响动,中门打开,走出一位黑衣男子。
炯炯有神的黑眸子将望过来,盛长柏的心微微一定,长睫轻垂。
顾廷烨如今的身份地位,虽然没有住在侯爵府,这处官家赐下的宅院也不小。看着门口没有着专人站守,毕竟是兵权在握的大将府邸,暗中不知多少耳目。
顾府的人都熟悉这位盛家嫡子,盛大人虽然是个五品官,但是盛家以才情人品出众的公子和自家主人多年交好,汴京城人人皆知。
盛长柏才到,已有人飞快去报,顾廷烨亲自出来,外袍都没有披,一抬头,就撞上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
今天的盛长柏格外不一样。
这位年纪轻轻金榜题名,入选翰林院的新晋庶吉士,最爱读书品画,平时有马球会,妹妹和弟弟们去了,他也鲜少出头。
只有顾廷烨知道他的马术不弱,毕竟是盛家老太太看顾过的几个孩子之一,盛长柏不爱马球投壶之类玩意,却经常和他相约纵马,昔日,少年意气,指点江山。
现在,看过去,少年不再,沉稳的青年眉心紧蹙,眸光中闪烁的各种激烈的情感,鬓边几缕黑发汗湿,整个都像刚从黑色的漩涡中脱身而出。
盛长柏座下骏马长嘶,人立而起,他什么话都没说。
顾廷烨却似已接收到他全部的纷杂情绪。
“去牵我的马来。”顾廷烨对身后的卫士道。
7,
两骑并辔,纵马过长街。
8,
盛长柏的马渐渐慢下来的时候,顾廷烨才说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饿了吗?
嗯?盛长柏望过来的眼神没有立时明白,眨了眨,才泛出一潭清润水意,领会过言语的字面意思:“你饿了?”
顾廷烨没有回答,只道:“这附近有一家羊肉汤做得尤其地道,汤水雪白,羊肉肥而不腻,撒上翠绿葱花,热气腾腾,保管喝了暖胃,身心舒泰。”
盛长柏慢慢收回目光,道:“好。”
9,
羊肉汤果然地道。
顾廷烨又叫老板上了几个烧饼,一碗宽粉,一碟牛肉切片,一壶酒。
他喝着酒,看着盛长柏吃。
盛长柏是真的饿了,半碗汤下肚,才缓过神。
“你怎么不吃?”盛长柏眉尖轻挑。
盛长柏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顾廷烨正在用饭,现下不饿,闻言夹了片牛肉下酒。
这处小摊简陋得很,在偏僻的街角,搭起的棚帐,四处漏风。两匹马也系在别人家的石柱子上。
顾廷烨早年混迹街头巷角,又因为外室在外住过几年,对这些小吃熟悉得很。
盛长柏不少被他拉来品尝这些“美味”,虽然是个闭门读书的官家子弟,倒不介意和顾廷烨吃路边摊钻苍蝇店。
只是……“经你光顾的店,能常开的,不多吧?”
听盛长柏已经能打趣自己,顾廷烨笑:“嘘,被店家听见不好了。当心我们两个被打出去!”
盛长柏微微一笑。
顾廷烨眯了眼睛:“你倒是入夜后难得出门。”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盛长柏垂眸,一片牛肉夹在筷子间不动。
那种虚实交加的不安感又开始笼罩了这位友人周身……虽然是个混迹官场的文人,但是毕竟是王氏的儿子,盛长柏性格上也沾染了几分天真的直接,顾廷烨惯常爱逗他。此刻……顾廷烨啜了口酒,依旧坐没坐形,只是道:“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
盛长柏抬头看了看他,笑了笑,苦笑。
顾廷烨道:“还有什么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事,店家!再上一壶酒!一壶酒解决不了,两壶可以吧?”
盛长柏摇头。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顾廷烨道,“你妹妹不愿意嫁入侯府?”
盛长柏不善饮酒,犹豫了片刻,还是端了酒杯,任顾廷烨给他满上。
“这婚事……”盛长柏道,“便罢了吧。”
顾廷烨与他碰杯:“我想与你们盛家结亲。”
“如今你是官家面前大红人,满城都是想与你结交的人,据说侯爵府的门槛都快被求亲的人踩烂了。”盛长柏被顾廷烨三言两语引开话题,收起自己的糊涂事,好好解决这桩突如其来的乌龙婚,“你……又不是非我妹妹不可。”
顾廷烨慢语:“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非与盛家结亲不可呢?”
盛长柏惊住,喃喃:“你何时……对如兰,如此痴心?”
顾廷烨笑:“就算我肯,你知道,这件事官家已经插手,赐婚的圣旨不日将到盛家……”
“……”盛长柏怔怔,“我去找官家。”
“长柏,何为官家?”顾廷烨问。
“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皇帝兼三、五之德,故曰官家。”盛长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对啊,家天下,天下虽然是天下人的,却也是官家一人的。天子一言,千钧之重,重于九鼎之宝。这已经不是官家愿不愿听你说话,而是既成事实,官家不会轻易收回。”顾廷烨不疾不徐地道,“你可以不畏人言,不畏天威,但是你是盛家嫡子,你父还在当朝为官,你确定要为了这嫁娶的事,去触怒圣颜,孤注一掷?不顾后果?”
这绝不是盛长柏会做的事。
看到好友思虑半晌,一口闷下杯中酒,顾廷烨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我若得意中人,必会好好待他,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顾廷烨看着盛长柏,慢慢道,“执子之手,与子白首。”
一阵冷风吹过,盛长柏心中诸事乱麻,哪里注意到顾廷烨的言语神态。只是被他忽而郑重的话语一激,抬头撞进一洞深渊,惊觉若顾廷烨真的用情如此之深,小妹待嫁闺中,未尝不是良配。再拒绝,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寂静的街市,偏僻的食摊,只一个打鼾的老板。还有一黑一白两个互相对望的年轻人。
“……我回家再问问。”盛长柏扶额。
顾廷烨勾起唇角:“好。”
10,
盛长柏上马离去。
暗中的石头走了出来,牵过顾廷烨的马。
顾廷烨站在原地,负手望着盛长柏的背影,一星白色,消失在暗夜中。
石头挠挠头,不明白:“公子为何不直说?”
“你觉得,我直说,他会肯?”
“不肯。”
“对啊,他品性端方,行事中规中矩。就算他同意与我胡闹,他家里呢?你觉得在他心里,我与盛家,与盛家人,孰轻孰重?”
“公子轻。”
“他沉稳持重,惯会隐忍,若真与我有情,也未尝做不出冷心冷面的事。你觉得我应该给他选择的余地吗?”
“盛公子真可怜,什么都被公子你算计了。”
“怎么叫可怜?他日我封将他拜相,同出同入,护卫这万里江山。哪里有一点需要人可怜?”
“公子……你这是歪理。”
“能用的道理都是正理,能做成的事,都自有其理。”
“若事成了,公子要娶盛家……嫡子,官家真会同意?”
顾廷烨一笑,带着几分夜风的清凉:“官家恐怕巴不得我成事。”
见顾廷烨负手快步走了,石头牵马跟上:“公子,你不骑吗?”
“便走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