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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对自己假笑,自己就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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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恪像个情绪多变的孩子,前一刻还沮丧得要死,现在却又恢复了信心和希望。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对你好,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所以这件事肯定有蹊跷,是有人威胁你了,对不对?还是你自己在怕什么?告诉我吧,没什么好怕的,什么事不能一起扛啊?”
“你太自恋了吧?”
“我就是自恋!我不相信你讨厌我。”
”那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讨厌你。”
“你确定你讨厌我?”
“确定。”
“好,那你告诉我,既然你讨厌我,为什么要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菜?既然你讨厌我,为什么听说我受伤,你那么着急去医院?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
“没法解释,对吧?你这人根本不会说谎,能不能别难为自己了?”
“你不走,我走了。”
“站住!”
吴恪双手按在陈撄宁的肩膀上,猛地一推,把他按在了墙上。
“再问你一遍,是不是朋友没得做了?”
“是。”他顾忌着吴恪身上的伤,并没反抗,只是狠狠地咬着牙,从齿缝里吐出一个字来。
吴恪突然嘴角上扬,邪性地笑了,“很好,老子早就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他深深地盯着陈撄宁的眼睛,攫取着他瞳孔中的慌乱,他想透过那双眼睛看进他的心里,看看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魑魅魍魉,什么妖魔鬼怪,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那双眼睛就像神秘的黑洞,一层冰原般的冷漠背后,隐藏着复杂而无可言说的东西。
吴恪不禁收起了所有的暴躁和傲慢,无比谦卑而温柔地说:“跟我在一起吧?”
那双眼睛上覆盖的乌黑睫毛明显地颤抖了几下,眼神中增加了几分惊诧与惶惑,吴恪看见他薄唇微启,却没说出话,拳头攥了起来,又放开……
“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疯了。”
片刻的手足无措之后,陈撄宁把吴恪的手从自己肩膀上卸下来,用沙哑而略显诡异的声音说:“不可能,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啊?”
“我不喜欢你。”
他说完又要走。
吴恪拦在他面前。“你还喜欢路老师是不是?”
“我就算不喜欢路宽,也不会喜欢你,让开。”
“我不让开!”
“别逼我动手。”
“来啊,动手!把我打倒,否则别想走,反正我现在就一半残,你不是讨厌我吗?来,打我,过背摔不是教你了吗?让我看看练得怎么样!”
“你明知道我不会动你。”
“为什么不动我?你不是讨厌我吗?”吴恪咄咄逼人地反问道。
“你让不让开?”
“不让。”
陈撄宁冷冰冰地盯着他。吴恪被盯了十几秒,开始全身发毛,这种对视太熟悉了,正是他们形同仇雠时的对视。
“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那就让开。”
吴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退一步,他就觉得要失去一切了,可是又能如何进一步呢?
“答应我吧,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他没什么底气地说。
“你是想把葡萄的办法再用一次吗?”
“……”
“那你应该知道,没用的。”
“我没有……”
“不过你们本来就是一种人,都觉得自己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又愚蠢又自大……”
吴恪突然晃了一下,他觉得头上和脚下都有些发虚。
“行了,别说了……”
“怎么?被我戳到痛处了?”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抱歉打扰了……我……我先回了……”
陈撄宁看着他失魂落魄、步履凌乱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夜空,嘴角抽搐着向上挑了挑。
人有时是这样的,对自己假笑,自己就信了。
对自己说谎,自己也信了。
接下来的几天,吴恪再也没“骚扰”过陈撄宁,只是每天从张小简那里打听他的情况,有没有上课走神,有没有被老师提问,有没有被连俞找麻烦,有没有按时吃饭。张小简纯粹出于对吴恪的仗义,才兢兢业业地帮他看着陈撄宁,但是她拒绝任何形式的传话,理由是“每次跟陈撄宁说话都忍不住想揍人”。
吴恪回校的第一天,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当他全身绑着绷带、一条腿楞楞着站到班门口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照片事件”后陈撄宁的感受。但他显然没有陈撄宁那么好的耐受力。当他经过讲台,听到底下的窃窃私语中传出“□□”两个字的时候,他顺手抓起一盒粉笔猛力地掷了过去。五颜六色的粉笔在半空中炸开了花,落在众人的头顶和桌上。
随着女生们的惊呼,连俞的声音在教室上空响起来:“呦!□□犯脾气还挺大呢!这法院院长的儿子,就是牛逼哈?犯罪不用坐牢,还欺负同学……”
他准备的词儿还没说完,就已经点燃了酝酿已久的集体愤怒。
一个人把手里的粉笔向吴恪砸过去,其他人也纷纷捡起落在各处的粉笔,一股脑儿向吴恪砸过去。
吴恪一边往后退,一边张口想要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过去他站在讲台上说话,下面都是笑声和掌声,现在却不知道会换来什么,未知的恐惧让他不敢开口了。
吴恪从幼儿园开始,就习惯了自己是集体中最受欢迎的人,虽然那种欢迎中掺杂着嫉妒和惧怕。他从未体会过来自集体的恶意。过去他带头欺负人的时候,常常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人怎么这么怂?全班都笑他、欺负他,他竟然能忍着?
但是这个时候,他突然理解了那些怂人,来自集体的恶意像空气一样无从反抗。
他微瘸着走到座位上,看见桌面上用记号笔写的“□□犯”三个大字时,甚至没有感到惊讶,他想着,如果是陈撄宁的话,应该会什么都不说,找张卷子贴上去,盖住了事。他决定效仿这个自己想象出来的陈撄宁的做法。于是在很多眼睛的注视下,扯了张卷子糊上去。
众人见他没被激怒,也就兴味索然了。
连俞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老郭受了周小娟的委托,在班上帮吴恪澄清,说坊间流言子虚乌有,警方已经排除了他的嫌疑,他是清白的,所有人不要再造谣传谣。
但是法院副院长儿子的身份,让一切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大部分人倾向于相信,他不是真的无罪,而是他的身份让他无罪,更何况,连俞也是这么说的。
陈撄宁是从路人的议论声中知道吴恪回校的。他甚至有些诧异,吴恪怎么会这么老实,没有来主动招惹——想必是决定放手了吧。
张小简一周以来第一次到前排找他,是在周三的大课间。她几乎是全校唯一一个还相信吴恪的人,过去吴校草那些迷妹,听到传言后恨不得自戳双目,纷纷脱粉回踩。
张小简眼睛里冒着急火,却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好像不经意间路过顺便传个话似的,在陈撄宁桌前站定说:“你不出去看看吗?吴恪连俞他们又打起来了。”
陈撄宁抬起眼皮看着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故作轻松。他其实很想出去看看,但最终按耐着说:“你要是想帮他的话,应该去德育处找孟主任,不是找我。”
张小简说:“孟主任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吗?上次我被他扣住,差点害死你俩。”
“那找老郭。”
“……他不是跟连俞一边的吗?”
陈撄宁冷笑了一下,“呵,他混得可真惨。”
张小简再也忍不住愤怒,杏眼圆睁地瞪着他,“你……”
“我什么我?我说的不对吗?他自己作得众叛亲离了,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放心吧,连俞不是跟他拜过把子吗?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你……你混蛋。”
陈撄宁突然说:“你跟他可真像。”
张小简露出疑惑的表情。
“一样的自以为是。”他斩钉截铁地说。
说完这话,他就拎起水杯,擦着张小简的肩膀出去了。
张小简以为他嘴上说不管,实际上还是关心吴恪的,就跟了出去。谁知他出门就往反方向走,完全没往五十米外的暴力现场看一眼。
吴恪向蒋飞挥拳的同时,看见了陈撄宁的背影,他突然一怔,手下便迟疑了。这一迟疑,给了对方躲避反攻的机会。
四对一,一还是个伤员,吃亏是难免的。陈撄宁打完水返回教室的时候,看见了五十米外吴恪的脸,嘴角挂了彩,有些狼狈。
四目相对,他迅速抛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加快脚步进了教室。
所幸在教学楼里打架不比在校外,顶多起到威慑和制造恐怖气氛的作用,不至于真伤成什么样,上课铃响了,一场闹剧也就中场休息了。
上课后,吴恪一边擦着流血的嘴角,一边回张小简的微信。
张小简问他要不要考虑转学,他回:
“我走了谁看着他?”
张小简听到这话,像吞了个苍蝇似的难受。
“你能不能别傻了?刚才我叫他出去帮你,他还讽刺你来着。”
“他讽刺我什么?”
“算了,我忘了……”
“哈哈,不说也好。”
“我说真的,你转学吧,你现在这样怎么在这个学校待下去?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
“我知道你为我好。”
“那你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我不会走的。”
“还是因为他?”
“也不全是。我如果逃走了,不就等于承认了?”
“你是不是傻?逞这种强有什么意义啊?”
“哈哈,小丫头,你不懂。”
“?????”
“不说了,认真听课。”
“。。。。。你爱咋地咋地吧,懒得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