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一颗顽石

18、洛小舟

　　“据说他们联合一个校外的人，把之前高三的两个校霸给打服了，一战成名。”
　　“然后呢？”
　　“嗨，其实这些都只是背景，我想跟你说的是，他们这几天在欺负我们班一个男生，很过分……就是那个刘亿格，你知道他吗，长得有点……”
　　“是我室友。”陈撄宁的语气依然很平淡。
　　“奥，那你肯定知道，他的情况，行动和表达都有些迟缓，长相有些奇特……”
　　陈撄宁心想，这个洛小舟真是个善良的人，他在谨慎地使用尽量不冒犯的词汇来形容刘亿格。
　　洛小舟试探着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撄宁其实一句话也没跟那个室友说过，但他还是随口给了句好评：“挺好。”
　　他这么一说，洛小舟就放心地打开了话匣子，他接着说：“连俞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格格，还有……白痴格格，白格格，现在班里好多人都跟着喊，昨天跟二排拉歌，连俞带着全班人喊，格格来一个，格格来一个，刘亿格特尴尬地在那低着头，我看他都快哭出来了，就说我来唱一个吧，才给他解了围，但是过不了一会，他们又找别的机会逗弄他。”
　　陈撄宁没接话，只是认真地听着，这样足以鼓励洛小舟继续说下去。
　　“真的很过分，每天军训的时候，连俞他们有事没事就拿刘亿格寻开心，开他玩笑，说他长得像个球，嘴巴合不上像白痴……总之，你能看出来对于刘亿格来说，那些根本就不是玩笑，而是侮辱。更过分的是肢体上，今天上午刘亿格被吴恪锁喉了两次，吴恪练过武术你知道吗？他竟然拿那么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练手！更过分的是，同学们都觉得那只是开玩笑，闹着玩，很多人跟着起哄，他们一起哄，连俞跟吴恪就更来劲儿……就算是没起哄的，也只是冷眼看着，没人敢劝阻，教官也不管，还在旁边跟着笑……更可恨的是，包括我，我是班长，但是我竟然没勇气站出来直接阻止他们，我只能找机会当和事佬。”
　　说着说着，洛小舟的声调越来越高，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陈撄宁静静地看着洛小舟，仿佛看见他清澈的眼睛里流出火来。
　　那种愤怒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多么熟悉呵，正是伴随了他短短人生十五年的东西。
　　洛小舟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从班主任那打听了刘亿格的情况，他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之前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老人家年纪大，这种事情上也帮不到什么忙。他其实成绩没那么糟糕，是正儿八经考进实验的，在我们班排四十来名。”
　　陈撄宁听到“父母都已经去世了”这句话，微微一怔。他突然接话道：“千万不要找班主任帮忙，我那天听到他和连俞说话，老郭也是连俞他爸过去的老师，他九成向着连俞。这件事虽然性质恶劣，但追究起来可大可小，只要说成是普通的同学之间闹着玩，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老郭很可能会把你卖了，打小报告被同学知道对你没好处。”
　　洛小舟第一次听到陈撄宁说这么多话，有点吃惊。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跟我更没关系，什么都别做。”
　　“可是……”
　　“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多了，我知道你善良，但是自己能力达不到的时候，别滥施同情，小心惹火烧身。”
　　“……”洛小舟被陈撄宁呛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这人果然很冷漠。”
　　陈撄宁对这句话不予置评，接着说：“你就当没看见，或者你现在去练拳击散打柔道截拳道，练到打得过吴恪，再去管。”
　　洛小舟的眼里突然淌下一滴泪来，声音有点哑：“行了你别说了！不管就不管！”
　　陈撄宁有点懵，他没想到这洛小舟怎么因为这么点事儿就哭了……
　　“班长？”
　　洛小舟哑着嗓子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竞选班长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的初中，也有一个跟刘亿格差不多的同学，他在我们班天天被欺负，被嘲笑，后来有一次，头被水杯砸破了，就转学了，又过了一年多，我偶然间看到一条新闻，那个人跳楼死了……新闻里说，他可能是因为在学校受到欺凌，很多网友评论……有人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被欺凌，也无法证明他跳楼跟被欺凌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有人说，要等校方的调查结果，但实际上这种小小的地方新闻，很快就没人关注了，到现在过了一年多了也没有什么调查结果……还有人说，受点欺负就跳楼，心理素质这么差的人，以后进了社会也是死路一条……因为我认识那个人，他曾经活生生地出现在我身边，我亲眼目睹他经历过什么，所以那天我看着下面那些留言，非常非常难受……后来我想，如果我能做班长的话，是不是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情，我就能出手管一管，最起码我的话会有一点点分量……但是现在我发现，没用，根本没有用，也许就像你说的，去学拳击学散打才有用，我们还活在弱肉强食、以暴制暴的世界里……是吗？”
　　这段话洛小舟是哽咽着说完的。
　　陈撄宁深深地望着窗外，他已经放空了，根本没听见洛小舟的后半段话，脑子里乱糟糟一团，想象着那个像刘亿格一样的小孩从楼上跳下来，啪！脑浆迸溅出来……还有他幻想出来的父亲，“嘭！”的一声枪响，那个男人就倒下去了。
　　直到洛小舟很大声地发出最后那句质问，他才猛的回过神来。
　　“我们还活在弱肉强食、以暴制暴的世界里……是吗？”
　　他其实很想说“是的”。
　　但最后他还是对洛小舟说，“不是的”。
　　“不要这么悲观，凡事都有办法，只要努力去找。”
　　看着洛小舟红红的眼眶，陈撄宁那颗冷得像石头一样的心突然暖暖地酸了一下，他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善良的人啊，真好。
　　等到洛小舟的情绪平复下来，陈撄宁已经想到了一个帮刘亿格的办法。
　　洛小舟喜出望外：“你也太聪明了吧！这么快就想到办法？快说来听听！”
　　陈撄宁说：“既然你能从老郭那打听到刘亿格的家庭情况，连俞也能，他们在集中火力对付一个人之前，肯定要先了解这人的背景，以防不小心惹到惹不起的主儿。他们之所以欺负刘亿格，他的长相和语言障碍固然是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欺负他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年迈，无依无靠。没人能帮刘亿格撑腰，所以我们得想办法造出一个给他撑腰的东西。”
　　“什么东西？”
　　“政治正确吧。”
　　“政治正确？”
　　“嗯，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洛小舟一头雾水。
　　陈撄宁说：“我明天找路宽帮忙。”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怎么正面描写血淋淋的校园暴力了，就先侧面描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