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一颗顽石

15、路宽（5）

　　拜把子那天晚上，连俞、吴恪和葡萄都毫无悬念地在刁戈家的KTV里喝高了。连俞直接给班长洛小舟打电话，让他帮忙跟教官请假。
　　第二天白天的军训，副排长吴恪不在，班长洛小舟临时代劳。
　　没来的三个人命好，躲过了这届军训最热的一天，这天不只是热，而是闷热，有不知什么品种的鸟在不停地近地盘旋，预告着一场大雨的到来。近40摄氏度的高温下，训练场就像一口巨大的热锅，蚂蚁们在上面备受煎熬。有意竞争军训女神的妹子们脸上涂了粉，结果一上午就脱妆脱得惨不忍睹。
　　今天练的是踢正步，洛小舟站在方阵前面喊着号子，稍息……立正……正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他的声音时高时低飘忽不定，到最后几乎是扯着嗓子叫唤也发不出多大声音来，教官也快烤熟了，没心思搭理他。
　　“啊！”洛小舟突然哑着嗓子大喊一声。紧接着方阵里也传出几声大叫。
　　“教官，有人倒了！”
　　教官皱着眉头跑过来，洛小舟也冲跌倒的人冲过来。前排后排的同学都围拢了过来。
　　只见陈撄宁同学以一个非常不优美的姿势，呈大字形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颜色接近面色，双眼紧闭。
　　“班长快去医务站叫人！”教官喊道。包括教官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动他，只有一个女生大着胆子用手指在他鼻孔下探了探呼吸，然后长舒了口气。
　　为了防范类似的紧急情况，军训期间在训练场周边设有三个医务站，洛小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最近的一个医务站，气喘吁吁地指着陈撄宁晕倒的方向，“有……有人……晕……”他还没说完，两个医生已经抬着担架冲出去了，剩下一个医生看这个报信儿的也快晕了，赶紧把他扶进帐篷，给了他一杯温水。

　　陈撄宁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了。他躺在校医院的床上，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洛小舟。
　　洛小舟凑近病床，关切地问：“你醒啦？”
　　陈撄宁感到身体虚脱，攒了攒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来：“我晕了？”
　　“是呀，踢正步的时候晕倒了，我们都吓死了……对了，我叫医生。”说着，他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一名看起来40多岁的女校医走了进来。
　　“你醒啦？别乱动啊，打着吊瓶呢。”
　　陈撄宁又攒了攒力气，说了句“谢谢医生”。
　　医生问：“以前晕倒过吗？”
　　“没。”
　　“你知道自己贫血吗？”
　　“不知道。”
　　“你这种情况，需要联系父母，我找你们班主任要你父母的电话，他把信息表上登记的给我了，结果一拨过去，你的手机响了……你说你这孩子，父母的电话怎么能填假的呢？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找人都找不到。”
　　“一定要家长来？很严重？”陈撄宁紧张地问道。
　　“严重倒没有多严重，但是你接下来需要人照顾，而且病情也需要跟家长说明一下。”
　　“好吧……”他说着就抬起虚弱的手，想去够桌子上的手机。
　　洛小舟赶忙起身拿了手机，说：“你说吧，我帮你拨号。”
　　“137********”
　　手机屏幕上显示，联系人：路宽。
　　“路老师？”
　　“嗯。”陈撄宁感到浑身疲乏，连眼皮也疲乏地垂了下去。
　　洛小舟拨通了路宽的电话，对方很快接听。
　　“路老师你好，我是高一（1）班的洛小舟，陈撄宁同学今天军训的时候晕倒了，现在在校医院住院，您方便过来看看他吗？”
　　电话那头的路宽听闻陈撄宁晕倒，眉心紧紧地簇了起来，他一边起身冲出办公室，一边说：“好，我马上到。”
　　路宽冒着火热的空气，一路小跑到了陈撄宁的病房。可是到了病房门口，他却突然收慢脚步，匀了匀呼吸，才镇定自若地走进去。只见陈撄宁躺在床上，微闭双眼，此时他的唇色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但脸色依然苍白。听到路宽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嘴角努力扬起一个弧度。
　　“路老师，你来啦！”洛小舟兴奋地说。
　　“不好意思……”陈撄宁地声音不仅虚弱，甚至还有些嘶哑，“医生说要叫家长，我就……”
　　他话没说完，路宽就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讲话，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转身出门去找医生了。

　　“医生您好，我是11病房的陈撄宁的……的……家长。”
　　“哦，陈撄宁，那个贫血的孩子……是这样，他今天军训的时候突然晕倒，本来我们怀疑是中暑，后来抽血检查了一下，这孩子有贫血的情况。
　　“哪种贫血？”路宽的神色紧张起来，他的医学常识告诉他，贫血这个词可大可小，甚至有可能是终生难愈的致命疾病。
　　“别急，就是最常见的缺铁性贫血，脸色苍白，倦怠无力，头晕心悸，食欲不振这些都是常见的临床表现，这种贫血完全可以通过食补和药物治愈，但是呢，他的指标比正常值低得较多，身体底子很弱。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跟家长说明一下，您最好让他住院调养几天，最好有家长陪护，军训就不要参加了。”
　　“好，好，那就住院几天，我会在这陪着。谢谢医生。”路宽正准备退出医生的办公室，突然想起什么来，又折返回来问道：“医生，请问食补的话，应该吃哪些东西比较好？”
　　“猪肉、鸭血、猪肝、木耳、红枣、红糖、黑芝麻这些东西都可以。”
　　“好，我记下了，谢谢医生。”
　　走出办公室，路宽长长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去了趟超市，买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几包新疆小枣和黑芝麻糊。
　　回病房之后，路宽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小舟，你今天也累坏了吧？要不回去休息一会吧？我照顾他就好。”
　　洛小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教学楼有人检查逃训，我回去就只能回操场了……”
　　陈撄宁说：“别回去，就在这吧。”
　　洛小舟感激地冲他咧嘴笑了。
　　路宽抬起眼睛看着他，两束目光对视后又快速地滑开，路宽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继续削皮，削完皮，又把苹果割成小块放在碗里，将一把小叉子戳在一块苹果上。
　　“吃点水果，补充糖分。”
　　陈撄宁乖乖地接过，把碗捧在手里，一枚一枚认真地吃起来。
　　路宽心想，这回倒是不跟我说谢谢了。
　　他又递了一颗橘子给洛小舟，让他也“补充补充”。
　　接着，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安静的房间只听得见陈撄宁咀嚼苹果的声音。
　　过了良久，洛小舟开口问道：“撄宁跟路老师以前就认识吗？”
　　路宽说：“怎么这么问？”
　　洛小舟说：“我们不是昨天才认识路老师吗，但是医生说需要家长过来的时候，撄宁第一个想到的是路老师，我觉得……关系很好才会这样吧？”
　　路宽刚要解释说，是因为暑假期间一起研究发言稿，所以比其他同学提前认识了一些。陈撄宁却抢先说：“路老师是我父亲的朋友，我要叫他一声叔叔。”
　　路宽刚要张开的嘴巴被他揶得闭了回去。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撄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无需扯谎的时候扯出一个谎来，陈撄宁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低头吃苹果。
　　洛小舟说：“哦哦，原来是这样啊。路老师，这几天我们可以轮流陪床的，我只要一周的军训请假不超过两天，就可以拿到及格分，所以我至少有四个半天可以过来，晚上也都完全可以在这。我们轮流陪他的话，您也可以经常回去休息一下。”
　　路宽迟疑了半刻，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其实他从心底里是希望一刻也不要离开，才放心，但是一个“老师”、“叔叔”一刻不停地陪床，也未免显得不太合情理。
　　陈撄宁头都没抬，就感受到了路宽的犹疑，他又抢着说：“我不用人陪，有事按铃叫护士就行。路老师您回去吧，班长在这，可以顺便逃两天军训。”
　　洛小舟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不行！”路宽斩钉截铁地说，“医生说你需要食补，你自己在这怎么可能按要求好好吃饭？”
　　陈撄宁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讶异。
　　路宽接着说：“既然这样的话，就按小舟说的，白天每人轮半天，直到小舟的请假余额用完，晚上的话，也轮流来。这样我也可以空出时间回家做饭，给你带过来，食补。”他还特意把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陈撄宁对洛小舟说：“班长，谢谢啊，给你添麻烦了。”
　　洛小舟脸上露出一个憨笑：“我也要谢谢你，帮我逃训，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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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路老师承认是家长了，我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