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理门户的可行性》渲洇

2、第 2 章

　　男孩长成了小小的少年，但从他拥有姓氏、教名与伯爵的身份后，东方来的那位魔女开始远离他。她不再与他同吃同住，但却也没有走得太远。只要他愿意，在佛赛城他总能找到她。

　　她有时是在街头为穷苦之人算命，有时则是作为贵族家的座上宾，更多的时候她游荡在佛赛的夜色中，如同幽灵。

　　他见识过她奇妙的本领，她看着几块乌龟的甲壳就能知道某个人的命运；她用朱红的颜料在黄色的纸张上书写一种古怪的文字，之后这张纸就会变成一份护身符；她甚至能够起死回生——

　　在某个夜晚，他就曾经见过她漫步在荒野的墓场，白骨破土而出簇拥着她。那天是他十三岁的生日，忙着与情人幽会的王后露易丝早就忘了这个日子，于是她在佛赛之外的荒郊野岭，为他举办了这样一场盛大的宴会。乐手、侍者和宾客都是只剩枯骨的死人，他们在月下翩然起舞。

　　“害怕吗？”她问道。
　　少年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继而摇头。

　　“那，喜欢吗？”她笑了，“这是我送给你的十三岁礼物。”
　　他也说不上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只是很开心能在这里看见她。于是他学着她的模样，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宫廷里的礼仪官教导了孩子什么是风度，受到了恩惠就一定要报答：“你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做的么？”
　　她却笑着点了点孩子的鼻尖，说：“还有什么愿望么？”

　　这个东方来的魔女仿佛是仁慈大方的善人，她允许男孩提出无数的请求，不管是什么她都笑着点头答应。

　　她是无所不能的魔女，弗朗索不知有多少人期待着她的垂幸，可是她却选择了庇护这样一个孩子。

　　在得到了魔女的帮助后，应该做什么呢？
　　享受荣耀？权势？感情？
　　这样一个问题抛到不同人身上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而这个被魔女所青睐的孩子，却是个傻子。

　　他并非无欲无求，每天都会有新的心愿想出。
　　可他的那些愿望，大多非常可笑，比如说想要窗边的鸟儿为他多停驻两三秒、想要亲手栽种的花朵凋零时仍保持最美好的样子，想要糖果的甜味永远停留在舌尖。

　　魔女有时候也很疑惑，“你的心愿就只有这些么？你还可以所求更多的。”
　　“就这些了。”孩子回答。

　　他反过来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你会想我索取报偿？”
　　女人摆弄着乌龟甲壳和两三枚铜币，她说这是她国家占卜的方法，“等到你不再想想我提出心愿的时候。”

　　人的欲念是没有止境的，这一天真的存在吗？
　　存在的，并且就在不久后的将来。

　　在那个年代，奢靡、浮华的气息流行在弗朗索的上层社会，每个人都醉生梦死的活着，烛光、美酒与女人宽大的裙摆构成一场场似乎永不会落幕的盛宴。没有人愿意睁开迷醉的眼睛看一眼将来。

　　直到有一天，炮声响起在王宫大门前，惊醒了这场绮丽的美梦。

　　索菲亚广场上的白鸽四散逃离，漆黑的乌鸦倒是盘踞在了上空，俯瞰着染着鲜血的大地。
　　王后被暴乱的叛军绞死在了广场上，他没能救得了她。他在狂乱的人群散去之后走到了她的身边，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被她爱过也从未爱过她，可是当她死去的时候，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她。

　　神圣帝国的公主，伦德的女大公，弗朗索国王亨利六世的王后以一种不体面的方式迎来了自己生命的终结，她这一生荒唐而又愚蠢，死前唯一聪明的决定，是预感到了风暴将至，提前安排好了心腹女官，带着此生她唯一的儿子离开了佛赛城。

　　十四岁的小少年因为母亲的敏锐而躲过一劫，等到他回到佛赛时，见到的是只剩下了战火余烬的的佛赛。

　　女官哭泣着对他说：“伯爵大人，我们离开这里吧。弗朗索已经不欢迎我们，但海峡另一侧的不列尼皇室或许能够收容您。”

　　“不，我要找一个人。”少年看向了港口的方向，他清楚的知道那里有船只正在等着他。但是他只是望了一眼，接着便掉头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是他命运的转折，从他迈出那一步之后，他便没有办法再回去。

　　佛赛城中随处可见残垣断壁，王公贵族府邸之内的金银财宝被反复劫掠，走在街头时不时还能看见散落的珍珠或宝石。经历过动乱的人们长了教训，大部分时间里闭门不出，街头暗金极了，他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

　　他在寻找那个女人，可佛赛上下哪里都不见她的踪迹。
　　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恐慌，毕竟那个女人是魔女，魔女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去呢？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雄浑的钟声响起，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圣安托教堂附近，在这里他重新听到了人世的喧哗。
　　不妙的预感促使他继续往前，推开人群之后，他终于见到了她。

　　她被被绑在了火堆上。
　　这是个异族女人、是个异教徒、有着不祥的美貌和蛊惑人心的能力，必须烧死。

　　他救不了自己的母亲，也救不了她。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也许她是认出他来了，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在火把被点燃之时，他冲了过去，死死拥抱住了他。

　　投身烈火之中，被焚烧的灼痛足以摧垮一个孩子的神智，然而奇怪的是，他竟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抬头看向女人，她唇角勾起笑容，眼神含着悲悯，就如同当年，她第一次询问他的心愿时那样。

　　“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在声带被烧毁之前，他开口说道。
　　“我知道的。”绳索不知何时被烧断，她抱住了他。

　　与魔鬼交易的人，最终会被魔鬼一起坠入地狱。
　　而这恰巧就是他的愿望。

　　狂风掀动，烈火之中有金色的大鸟冲天飞起，没有谁能够认得这是什么，直到很多年后有神父得到了东方来的典籍，知道了什么是凤凰。

　　火焰之中什么都不剩，只有眼尖的人看到，远远离开的鸟背上坐着两个模糊的影。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类似全文前传
讲得是男女主最初认识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