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良药甜口》笑梦得

41、第四十一章

　　橘红色的火苗微微跳动着，投射在墙上的影子也随着忽明忽暗。
　　二丫趴在案桌上，百无聊赖的用剪子拨动着红烛蕊心，眼睛时不时飘向门口。

　　从那夜中了纪无秋圈套开始，这已经是她被关起来的七天。虽受困于此，还好不算太无聊，裴战暗中送过来许多坊间话本和画册以及一些小玩意，足够她消遣。

　　但或许是她太久没有这样独处过，心底总有股不安分的躁动让她坐立不安，下一刻又莫名的消沉提不起来劲。

　　太安静了，这件屋子太安静了……
　　静到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还有一圈圈走路的脚步声。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迫切的想听见些声音，哪怕闹市的喧嚣！

　　不！
　　烦躁安定下来，她又否定了自己的念头。这样的感觉，很久以前她也有过，且那时在她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何其之多，也没能湮灭这种感觉，直到裴战出现。

　　不消片刻，她沮丧地想明白了，她不是想要热闹，只是想听听裴战的声音，听听张妈妈的唠叨……
　　除此之外，纵有千万人在侧，也抵消不了这份安静。

　　她撑着下巴想到，若是张妈妈此刻在，大抵能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庆幸的是，裴战每日都会来见她一面，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繁忙，来了也说不上两句话，但每日这一点小时光总是最令二丫期待。

　　红烛泪一颗颗滚落下烛台，红烛一点点变矮，夜渐渐深了。

　　二丫左等右等，不知剪过几次灯芯，裴战今日还迟迟不来。她放下剪子，起身准备换只蜡烛，蓦然听到了脚步声，随后门被推开了。

　　欣喜地扑了上去，可待烛火照清来人面貌后，她定格在当场。滑到嘴边的话“怎么才来，今日事务很多吗？”硬生生变成了，“怎……你的脸……”

　　面对二丫怪异的变化，裴战心中一紧，面上保持住了淡然。为免二丫担忧，他特意沐浴过才来的，难道脸上还有血迹没洗净？

　　可一刻，二丫一下笑了出来，像发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调皮又好奇的笑容。
　　白净的指尖伸过来，轻轻碰触了下他的脸，然后立马缩了回去。但随即又大着胆伸了过来，指尖停留在他脸上慢慢摩挲。

　　肌肤的触觉让裴战反应了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指间传来密密匝匝的痒和极轻微的刺痛感。
　　原是他这两日来未修面，竟长出了些许胡渣。同僚们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没人会注意到这样的小事，更不用说提醒他。

　　“哈哈，你竟长小胡子了，真好玩，昨日见你还没有……”
　　二丫笑嘻嘻的再揉了两把，而后背过手，有些讨好的软软道：“天色这样晚了，今日你能多留一会吗？”
　　裴战卸下兵刃，松了松护腕，“去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闻言，二丫一溜烟的踢鞋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美目在外，翻开一截锦被，连忙拍了拍那空处，神情殷切。

　　裴战了然地动了动嘴角，在二丫热切的目光下走了过去，合衣躺下与她相对而卧。二丫立即将锦被轻轻给人盖上，诱哄般轻柔地拍了拍他。

　　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裴战没一日能好好休息，此刻一躺下，鼻间嗅着熟悉的淡淡香气，人便有些发沉，他不由闭上眼假寐起来。

　　缓缓的烛火中，两人面上都笼了一层夜的阴影，连大概的轮廓都模糊不清，二丫却一下安了心，适才的心情逐渐变得清晰。

　　她往裴战身边挪了挪，尽可能的看清楚他的脸，“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嗯，什么事？”回应她的声音比起白日略带慵懒，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随之慢慢张开。

　　“孤独和寂寞是不一样的。”二丫极快极轻地道出了先前一刹那领悟到的感受。

　　“哦，哪里？”
　　昏暗中看不清表情，人话语中的情绪便分外清晰，如同裴战此刻的惊奇。
　　这样的道理他自然明白，他奇怪的是，向来‘不通人情’的二丫怎会去分辨这样细微的感受。

　　“孤独是自己的，生来就会；而寂寞是别人给的，要慢慢学会。孤独不会让我难过，可寂寞会。”

　　二丫不会讲一些大道理，也不擅长说曲折隐晦的话，只会用直白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境。
　　她的话语不尽流畅，裴战却听懂了，且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是对的。

　　“当人开始想念一些人或事时，偶尔会感觉寂寞，特别是想起往昔欢愉之景。我第一次有那种感觉是少时随孙将军离家历练，最后一次是和你分离以后。”
　　二丫的话不知勾起了裴战哪段记忆，他的声音低缓了许多，听上去有些低落。

　　二丫再往前动了动，光洁的额头抵到了裴战的胡渣上，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可我现在好开心。本来有些难过，见了你就只有高兴了。”

　　那话语中的欢喜与眷恋呼之欲出，一下就冲淡了裴战的低落。他没有接话，只是用指尖不断梳理着二丫半枕青丝。
　　良久的沉默后，忽道：“我若一直找不到你，你会如何？”

　　二丫捏着下巴，乌瞳滴溜溜转了半圈，“我想多半会和张妈妈找个没人认识的僻远地方住下。
　　再买上一个大院子，种上很多的树，每天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慢慢变成一个时不时就会想你的小老太太。”
　　她除了张妈妈已无亲无故，裴战又不想见她的话，想来想去大抵会这样过活。

　　裴战连同锦被一起将人搂住，收紧了臂膀，“这结局听上去可不怎么好。另一种结局或许好一点，你听一听。”

　　漫漫黑夜中，裴战的声音温柔似水，同时又充满让二丫安定的力量，“以后、将来、来日，这些词对我来说都太过遥远而不真切。我不过活了二十余载，经历的变故已然太多。
　　我没办法向你保证，我们一定可以走到白头偕老。不过，我们今后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会竭力让你不感到寂寞。
　　重云，我祈求你能成为我的妻子，相伴终生。”

　　女子许嫁时长辈才会为其取字，重云这个表字是二丫当年动了与裴战结亲的心思，特意传书了千里之外的父亲所取。

　　二丫睁大了眼，‘蹭’的一下从床榻上弹起来，裴战还没来得及拉她，她又软软跌坐回来，哭丧着一张脸。

　　“这里没有纸和笔！呜呜……”二丫摊着手，心里着急，双瞳一下涌上了雾气，热泪随之颗颗落下。

　　“你不信我？”

　　“不一样，这种事当然写下来比较好……万一是个梦呢，醒来你就不记得了……”二丫眨了眨眼，泪珠越发汹涌，任其发展颇有号啕大哭的趋势。

　　裴战低低地笑了两声，拇指温柔地抹去了二丫腮边的泪珠，“改日我亲笔给你写求婚书可好 ？”

　　二丫一下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的紧紧抓着裴战，努力想看清他的模样，“不骗人？”
　　裴战如她的意，缓缓靠了过来，嗓音越发低沉而让人心痒，“当真。还有订婚单，结婚单……”

　　好听的话在唇边落了音，有股温热像一片羽毛扫过，二丫看着裴战的脸在眼前蓦然放大又慢慢远去，腾腾热气顿时烧红了双颊。

　　裴战舔了下唇，嘴里是一片咸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