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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王爷,那是西院方向,要不去看看?”侍从笑道。

      逢淮却没有依他的意思,听完他的话反而蹙起了眉头,完美柔和的神情溢出几丝厌恶。他没有回应,兀自前行,对笛声充耳不闻。

      上善正在院子里吃饭。天边已经爬上了晚霞,斜斜朦胧的树影盖在他身上。

      吃掉最后一片青菜,他把碗筷收拾好,在井边稍微清洗之后放在门边。雷打不动的黄昏笛音从隔壁传来,颜茹又开始了。

      他在院内绕着圈消食,一边听着一成不变的调子,这调子他都会背了。

      上善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笛,看了看又把它放回去。短笛是颜茹送的,说是让他平常解解闷。但是他不打算再吹它了,今天是因为想起了从前,才一时忍不住。以后再也不会了,他不会再暴露出以前有关的信息,他不是被灭国的小皇子,只能是王府里籍籍无名的小宠物,就这样默默过一生。

      他不想引来莫名的关注,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颜茹用了五年都没撞上。

      日子就像井里的水一样平淡无波,上善重复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梨树已经长出了一些青芽,一个个小小的,就像是树皮上突起的灰疙瘩,但是疙瘩尖端藏着一点呼之欲出的绿。

      天色渐晚,上善回到屋内,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里,久久难消,可他怎么也想不出症结所在。

      入夜后,躺在床上的他突然睁开眼。他想起来哪里奇怪了!颜茹今天没有吹笛。

      颜茹的笛声已经是深深刻入上善日常生活的一样东西,平常到上善已经不会去特意注意它,但是突然没了简直违和。

      为什么?

      颜茹真的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以前上善不知道,但是他来王府这段时间,颜茹从没有一天间断过。为什么今天突然没有了。

      可再多的疑惑也只能等到明天解决,他总不能半夜跑到女子的院中。

      第二天一早,上善做完自己的事情,就站在墙边用石子去砸那院墙上的瓦片。平常很快就会得到回应,可今天好一会儿也没人回答。他顿时有些担心,难道是颜茹生病了却没人发现?

      这一年多来,颜茹是真心实意对他好,他现在肯定不能不管她。

      上善把桌椅搬出来,爬到上面,小心翼翼掌握平衡,踮起脚尖终于冒出了头,颜茹院中的景象收入眼底。一瞬间,上善担忧的表情转换成了惊诧。

      颜茹就站在院中,离他并没有多远。

      她今天穿了一件素色衣裳,头发简单的挽起来。在清晨的风中,衣袂飘动,看起来单薄脆弱,身上那股明媚的熠熠生气似乎没了。

      风一吹,上善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凉。

      “颜茹……”

      颜茹单薄的肩膀一颤,慢慢扭过头来,轻轻笑了笑。上善凝视着她未施粉黛的脸,“你生病了吗?”往常艳丽的妆容被素净清淡的容颜代替。若说她以前像动人的芙蓉,那么今天就是惨淡的路边小花。

      颜茹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并解释道:“刚刚我一时出了神,没注意到你,不用担心我。”她转身走近几步,“上善,要不要来我这里玩玩?”

      上善正犹豫,她又说:“今天是我生辰。”

      院墙的另一边,一处假山景观靠着墙,颜茹每次都是从这里爬上院墙,轻松到上善院子里。上善的院子就比较艰苦朴素,没这些东西,爬墙本就不容易,颜茹又是女子,于是他从来没去过墙那边。

      傍晚,今天送饭的所有仆人都来过后,上善按照约定爬上院墙。他和颜茹约好了,今天去她院里为她庆生。为了避免麻烦,特地选在了这个时候。

      上善攀着假山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在颜茹的指导下终于踏足了她的院子。她笑着拍拍手,“欢迎~我的第一位客人!”

      颜茹的院子颇有些女子的趣味,种着几棵花树和一小片花草,屋子也布置得很漂亮。将要凋敝的梅树在黄昏里开着稀稀拉拉的小花,偶有风过,门前风铃便叮当作响。为了弄到这些东西,颜茹想必花费不少。

      颜茹抱住上善的手臂,兴奋地把他拉入室内。屋内灯火通明,红木小圆桌上摆着好几道菜肴,正散发着致命的香气。上善眼睛不争气地亮了,他多久没闻到这样的香味了!

      “我拜托厨房他们做了几道菜,还让人从府外买了好吃的!”

      虽说算不上多么豪华的生日宴,但比起平时那是好得多得多了。

      颜茹把他按到凳子上,“多吃点,不要跟姐姐客气。”说完,她坐到对面,给自己倒了杯酒。

      两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门外风铃声时不时响起,天色完全暗下来,明亮的烛火照进颜茹的眼里,像黄昏时的湖水。

      “颜茹,”上善认真地看过去,“生辰快乐。”

      颜茹一愣,然后笑了。嗔道:“不快乐!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

      上善眨眨眼。

      她轻哼一声,单手撑着下巴,话语模糊:“我啊……已经二十三岁了呢。”

      她闭上眼睛,摇摇头,“我来王府七年了。人一生有几个七年呢,我来王府的时候,也不过刚过完两个七年,”她伸出小指比了比,“再多一点点,哼哼。”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嘴里还哼着调子。上善仔细一听,就是她平常吹的曲子。他想起来最初的问题,“你昨天怎么没有吹笛?”

      “唔,今天就是人家的生日,我想安安静静的嘛。”

      “你是……喝醉了吗?”

      “我没有!”颜茹举起酒壶,“怎么就我喝,你也要喝才行!”

      上善一听,忙摆手拒绝,却还是被颜茹连哄带劝,或逞寿星威风逼着喝了好几杯。

      几杯酒下肚,胃部和喉咙都热了起来,脑子也被酒味冲的晕乎乎的。上善强撑着直着身子,可眼前却模糊成了一片橙黄的光影,颜茹的身影出现了好几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上善看见颜茹白白净净一张脸上,眼角像擦了胭脂一样红。

      长长的叹息。

      颜茹无力地靠着椅子,声音颤抖:“这么多年来,我做了好多努力。可是,这一点用都没有。一点都没有。我只是,在耗费光阴,每天看着镜中的脸一点点老去,吹着那些老掉牙的曲子。”她捂住脸,“我自己都要烦了。”

      “但是,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放弃!我还抱着希望,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成了被放弃的那个人呢?”

      纤细的手指间流出清澈的液体,颜茹的声音也渐渐嘶哑。

      她从十六岁就进了王府,在这个被冷落的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仆人对这个毫无存在感的西院也完全放弃,在这里想要过的好一点,打点就是少不了的。她院里的布置,光鲜的外表,都靠着家中的支持。而如今,家里居然决定放弃她了。投入了七年,却什么回报也没有,情有可原,不是吗?

      她快记不得父母弟弟的长相了,离开的时候,弟弟才刚到她的胸口,如今已经要成亲了。

      颜茹抹了把脸,一手爱怜地抚上上善的脸颊,“上善,你和我弟弟差不多大。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想对你好,你真的有一种魔力……”

      上善脑袋晕乎乎的,一边脸贴着桌面,一边脸落下了一只凉凉的手。他微微一动,颜茹的声音飘散在空中,“我不想一个人老死在王府。上善,上善……”她喃喃道,“你陪我一起好不好。我也不忍心你一个人留在这,我知道你也好苦,我们重新开始吧。”

      凉凉的手离开了。

      颜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为自己和上善斟满一杯酒,然后把那粉末倒入两个杯子里。她的动作极其缓慢优雅,就像是在做一件高雅细致的工作。

      上善呼吸沉重起来,他想说什么,脑中却一片翻腾,什么也做不了。

      素白的身影站起,缓缓靠近,白玉佩在裙上摇晃。上善所见的最后一幕,止于此。

      …

      再度醒来是被凉水泼醒的。上善迟钝地睁开眼,因眼睛上的水珠看得不大清楚。模模糊糊间有两个人影站在他面前,面朝向他的方向。

      “呸!我真是倒了霉!摊上这种事!这下子可怎么交代!”

      尖锐的声音刺得上善耳膜疼。他终于看清楚了,现在所处的地方还是在颜茹这儿,泼他水的是两个体格健壮的仆妇,稍远一点站着个中年男人,一脸凶相。

      他听见那两个仆妇叫他王院管。

      四周似乎只有他们几个人,没有看到颜茹。前一晚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一旁桌上,原本盛满酒的杯子已经空了,倒在桌上。上善心中涌上一个可怕的想法,“颜茹她怎——”话没说完,他猛地屈起身,腹部挨了那王院管重重一脚。

      额头上冷汗涔涔,王院管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他记得这人,一年多前他收下的。那模样,外族人无误,被人献过来他也就只能收了,若是别的时候单是看他那双怪眼睛他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还是个男的。

      如今竟还出了这种事,他心里更是火大。要是西院有人自杀这事儿传到王爷耳朵里,他这个院管还当不当了?要是调查起来,那他这些年收受的好处一定会露出马脚。

      “你们两个,这人图谋不轨,逼得颜茹自杀,东窗事发后畏罪自尽。”

      那两个仆妇一听,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利落地上前扣住上善的肩膀,扯下桌布,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两个仆妇常年干活,力气很大,上善无论怎么挣扎也反抗不了。巨大的压力将喉管中的空气挤出去,血肉挤在一起,眼前一阵阵发黑。

      上善全身没了力气,四肢瘫软,只剩下一两分残存的意识。

      王院管看了看,下令道:“差不多了,把他挂树上去。”

      残留的一点感官让上善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扛着走,他现在能呼吸了,可是四肢不听使唤。

      看来这一生是要结束了,虽有不甘,但是也不算遗憾。他想起了母后、兄长、那天的大火又在他眼前燃烧。

      变故只在一瞬,身体不知为何突然落地。上善皱了皱眉,耳边传来求饶声,似乎离他很远很远。

      他挣扎着睁开眼,眼前渐渐出现一双精致的鞋。那人蹲下,华丽的衣服垂在地上,声音很近很近。

      “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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