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千川丿

9、欲念

　　林熙的余光落在沈月银身上。

　　对方僵立片刻，终是离开。

　　浅淡的灯光落在沈月银冷白的裙摆上，林熙就那么看着她的背影，看她那清瘦的背影，自顾着离开。她的眼里的眷恋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就毫不掩饰了。

　　就这样走了？林熙瞬间有些失落。

　　然而她没有理由失落。她本就是想暂时远离沈月银的，她对她的吸引力过于强大了，她需要相同的斥力，才能堪堪维持艰难的平衡。

　　有些感情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一直错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灾难。林熙告诉自己要知足，她已经离她这样近了，哪怕不能做恋人，能一直陪着她老，也很好，很幸运了。

　　偶尔的贪欲不是什么好事。

　　边若竹看着林熙的表情，忽然道：“你姐姐好漂亮啊。”

　　林熙心头一跳：“什么？”

　　这是她的习惯。一旦心慌，就开始重复问“什么”。当然不是没听清别人说什么，而是被人道出了某个掩饰的秘密。重复的疑问只是掩饰，掩饰她莫名的心虚。

　　“她是你亲姐姐吗？”边若竹笑着问，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你问这个干什么？”林熙沏了一杯茶，掩饰地啜了一口。

　　边若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所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吧。”

　　“那又怎样？”林熙淡淡道。

　　边若竹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我说，你不会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吧？”边若竹挑眉，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林熙垂眼道：“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喜欢女人。”

　　对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挺明显的啊，这么久了也没谈过恋爱，你别和我说你是没人追。据我所知，我们学校喜欢你的还挺多的呢。”

　　林熙只是沉默。然而她的表情在边若竹看来，就是默认了，承认自己的确对男生没兴趣。

　　“她那样的我可学不来啊。林熙，你不觉得你眼光有问题吗？”边若竹好笑地说：“你都那么闷了，还喜欢比你更闷的，请问你俩要是谈恋爱，能干什么啊？”

　　林熙连忙摇头：“怎么会，我不喜欢性格太闷的。”

　　沈月银走到门口，困兽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掉头，她又回去了。

　　到底是不甘。

　　她不认为自己比不上她那不晓得从哪里蹦出来的同学。

　　结果，刚回去，就听到她们的对话。

　　不喜欢“性格太闷”的？

　　她们在说谁？

　　……是在说她？林熙嫌自己性格太闷？

　　好像也不太像。听她们讨论的语气，倒是更像在说青春期少女常常讨论的那种事情：喜欢谁谁谁。

　　她毕竟那么个岁数了，忽然听到她们在说这些幼稚又令人尴尬的事情，一时有些进退不得。

　　不过她回都回来了，若是又转身离开，就显得有些蠢了。

　　这么想着，沈月银于是大大方方走到她们对面，干脆利落地坐了下去。

　　林熙正在沏茶，被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茶满了都没发现，滚烫的茶水全洒了出来。

　　“嘶，”林熙放下紫砂壶，忙拿起碟子上的半干的毛巾擦拭：“抱歉。”

　　林熙表面堪堪维持着镇定，心里早就慌了神。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听到了什么？会不会全听到了？

　　她抬眼，故作镇定地看着沈月银。

　　对方撩起一侧的长发，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很是淡定地喝了一口。

　　林熙看着她的侧脸，试图看出什么端倪，然而什么都看不出来。

　　“姐姐，你怎么回来了？”林熙试探着问。

　　“不欢迎？”沈月银长睫掀起，淡淡瞥她一眼。

　　“怎么会。”林熙心虚地摇摇头。

　　她既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猜到了什么。她和边若竹的对话信息量有点大，假如沈月银全听完了，那么一来她的性取向很可疑，二来，她对某人那不可告人的心思，也有些要暴露的风险。

　　林熙手脚冰凉，紧张的都有些胃疼了。

　　暧昧的淡橘色灯光映着沈月银，她的神色晦暗不明。

　　边若竹忍不住细细地看林熙这所谓的“姐姐”。

　　她皮肤极白，眼睛极黑极亮，那眼皮垂下时，眼尾有些淡粉的红晕，无端端地有些清高。然而一抬起眼看人，眼中寒芒如冷星，叫人丝毫不敢轻视。

　　边若竹看的暗自心惊。她模样果然美的很。

　　大约陷入恋爱的人，心思和观察力都会变得无比敏锐。边若竹自认没有察言观色的习惯，可是，她对林熙的表情却格外敏感。林熙深深的目光看向沈月银的背影时，里面分明带着留恋和贪婪。

　　那是看着求而不得的人时，才会有的表情。

　　如果她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人的话，倒真的有些麻烦。

　　边若竹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是亲生的？那是表姐？或者说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只是随便认的姐姐？她想问清楚，可林熙的答案又总是那么含糊不清。

　　如果是最后一种猜测的话，那就太难办了。

　　可这世上喜欢同性的本就不多，没准林熙虽对她有好感，而她对林熙毫无感觉呢。

　　稍作思量，边若竹打算试探一下，她这“姐姐”对林熙是怎么看的。

　　沈月银一回来，林熙发现边若竹的话更多了。她想让对方停下，对方却更加起劲地喋喋不休。

　　从今年高考压轴题答案说到班上谁谁谁暗恋林熙，说林熙多么多么受欢迎，天南地北地扯犊子，说的林熙耳垂都烧起来，尴尬的恨不能找个透明胶把她叭叭叭的嘴贴上。

　　沈月银则是安安静静地听她讲，目光捉摸不透，时不时看林熙一眼。即使林熙故意躲着她的目光，她也能感觉到，那不动声色的打量带来的压迫感。

　　林熙以后会谈恋爱的吧？她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听她那同学说的意思，追她的小男生好像还挺多。

　　她看着林熙。

　　皮肤白皙细腻，发丝很软，是江南一带女孩的韵味，温柔婉约又内敛的。这样的女孩到了遍地都是男生的理工院校，怕是要被很多人惦记上。

　　沈月银这时才发现，原来林熙的确是不错的，甚至比她以为的还要不错一点。

　　也是，高中学习用功、头脑不笨的孩子里，模样好看的不多。于是在她眼里只是普通程度的清秀好看，到了封闭的高中里，指不定要被放大多少倍。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略略的不安。

　　林熙的性格的确是比较内向，不善交际的。然而她忽略了一点，有的人根本不需要主动搭讪，就会自动吸引源源不断的示好者。

　　她早就不是从前那只缩手缩脚的小猫了。那时沈月银有足够的安全感，让自己永远是她最珍视的、最仰慕的存在；可是现在林熙蜕变了，见过的人也多了。

　　总有一天，她会发现，沈月银也不过就是沈月银罢了。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不舒服，从未有过的不舒服。

　　林熙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只是无知无觉地舀了一勺莲子羹，喝掉，又舔了舔唇上沾的透明粘液。

　　沈月银看的怔住，忽然不着边际地想：

　　她的唇看起来好软……吻起来口感一定很好吧？

　　这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想？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居然对林熙好像有点那方面的想法。

　　还不止一次。

　　盛夏，油柏路晒的发烫，空气都热的扭曲。

　　那顿饭林熙吃的一身冷汗，她总疑神疑鬼地觉得沈月银猜到了什么。然而她仔细地观察半天，什么也没发现。她分析微表情的能力本就有限，何况还是面对沈月银那样的面瘫。

　　沈月银拿出车钥匙，走在前面。林熙和往常一样，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路沉默，各怀心事。

　　车门一关，空气瞬间寂静起来。车窗外的车流无声略过，树枝被风摇晃，一切安静的好像默剧。

　　唯有两人规律的呼吸声微微可闻。

　　沈月银不动声色地打量林熙。

　　她穿着简单干净的校服，马尾绑的规规矩矩，素白的小脸，下颌线条优雅流畅。鬓角有些碎发，细细软软地垂在侧脸，配上修长的蛾眉，看起来有种古典气质的温柔。

　　林熙侧过身扣安全带，忽然，胸前一松。

　　……内衣扣松了。

　　林熙有点尴尬，但是还是把手伸到后背，从校服下摆钻进去，努力扣好。

　　也不知是不是离沈月银太近，她就开始犯迷糊，手脚都有些笨拙了，一个内衣扣而已，半天扣不上，反倒是心跳愈来愈快。

　　“我来帮你。”

　　沈月银目不斜视地说。

　　林熙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眨眨眼睛，看向沈月银。

　　“转过去。”沈月银说：“我帮你扣，有问题？”

　　林熙乖乖转过身，感觉自己的校服被她掀了起来。

　　她心脏一阵狂跳。

　　说是害羞，其实更多的……是怕自己的皮肤，亦或是身材不够好。

　　然而，林熙一转身，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内衣带子从背后坠到了前面。

　　原本沈月银只用帮她轻轻扣好就行了，然而现在——

　　她看着林熙，一阵血气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