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千川丿

8、占有欲

　　冬天掉光叶子的法国梧桐，现在又重新繁密起来。冬日，它那光秃的白色树干上，常常有松鼠窜来窜去。现在叶子多了，松鼠也就不那么好找了。

　　林熙撑着头看窗外。

　　她之所以看车窗外，不是因为她想看风景，而是她在逃避。

　　逃避狭小空间里，那人过于强大的存在感。

　　车门一关，她的气息瞬间就包围过来。

　　“气息”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和气质不一样。气息是即使不看她，也能感觉的到的她的味道。沈月银的味道很浅淡，像栀子花，像茶，像一切旁若无人地绽放着的、美而不自知的生命。

　　对她，简直就是致命的吸引。

　　“晚上带你去井砚吃怎么样？”

　　“好啊，谢谢。”

　　她又开始说谢谢。

　　礼貌、好风度是用来对待外人的。她不认为自己养了她两年就是为了听她一句一句说谢谢的。

　　林熙以为她没有发现？怎么会。自从上次她发烧，撒娇让她抱后，对方就开始疏远自己。说什么学习太紧张，周末不回家——都是借口。她不过就是想要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难道她发现自己吻了她的额头，心里觉得接受不了？

　　也对。这样就说的通了。林熙是知道自己喜欢女人的。被一个同性恋吻额头，难免会多想的吧？

　　沈月银认为她有必要解释清楚。

　　“林熙，你发烧那天……”她还没说完，林熙忽然扭头看着她。

　　被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沈月银解释的话到了嘴边，转悠一圈，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的眼睛有种神奇的魔力，被她那样真诚地看着，有些略显虚假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么？”林熙垂下眼问。

　　“没有。我就是想问，你待会想吃什么。你生病发烧，身体要好好补补。”

　　林熙不明就里，她们两人在一起时，大多数时候不会这么正式地去吃饭。何况“井砚”她是听过的，里面全是华而不实的素食点心，一堆萝卜青菜做个精巧的造型，便能标成好几百的价位。

　　这种餐厅的定位，不像是为家人一起吃饭设计的，倒像是给小伙子追姑娘用的。

　　林熙心中一跳，被自己大胆的比喻吓到了。

　　可是，沈月银为什么突然这么奇怪？

　　难道是……自己这几天不怎么同她讲话，让她误以为自己被讨厌了？

　　林熙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难道这就是她笨拙的、生硬地讨好一个人的方法？也是，她那清高的、素来强硬惯了的性格又断然说不出什么软话，便只能用这样奇怪而直接的方法试探。

　　林熙心中竟有些隐隐的酸涩。

　　“井砚”两字悬挂门前，约莫是褚遂良体，清瘦有力，精致却大气，和它整体的风格定位很搭。

　　内里围了无数屏风，空间被分割成无数个半开的小包间，包间顶悬挂竹制吊灯，静静散发出幽暗的淡黄色光芒。

　　灯下美人总有些独特的韵味。沈月银的长睫被灯影拖出纤长的剪影，她的眼睛看着林熙时，倒像带了些深沉的情意似的。

　　林熙被她时不时的目光看的有些想入非非，甚至忍不住自作多情起来。

　　沈月银把菜单给她看：“喜欢什么？”

　　“都好。”林熙笑了笑。

　　沈月银有些郁闷。她看着这个斯文的女孩子，发现她竟然比自己还难以猜透。

　　“熙熙！好巧！”

　　清脆悦耳的声音。沈月银回头看，一个和林熙年纪相仿的女孩站在那，热情高涨地对着林熙招手。

　　女孩一看到林熙，立马从她的座位蹿到她们这桌，带笑的目光看着林熙，是毫不掩饰的喜欢。

　　沈月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这是她为她们两人准备的晚餐，她不欢迎任何人打扰。

　　“你也在这？这位是？”

　　边若竹好奇地看着沈月银。

　　“我姐姐。”

　　“我和你们一起吃好不好？”边若竹不请自来地坐下去，笑眯眯地挨着林熙。

　　林熙：“……”

　　这么自来熟的她还是第一次见，颇有些不知道如何应付。

　　沈月银站起身。

　　服务生立马走来：“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没什么，”她面无表情道：“就是忽然发现这里的菜吃腻了，想换一家。”

　　她余光瞥了林熙一眼，那意思是：我走了，你还不赶紧跟上。

　　谁知林熙丝毫不为之所动。

　　林熙看也不看她，反而眼中含笑地着看着边若竹：“正好，姐姐，我遇到同学了，要不你去吃你喜欢的，我和她一起吃。”

　　沈月银被她气的有些呼吸不顺。

　　林熙从前从未和她提过她的同学，于是沈月银便以己度人地觉得她和自己一样，讨厌无意义的社交。

　　只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她看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相视而笑的模样，就觉得讨厌的很，刺眼的很。

　　“边若竹！滚回来！”忽然，那边一个女人的声音霸气侧漏地响起来，林熙好奇地看去，一个容貌精致的像妖精的女人正大声喊边若竹。

　　那大概就是她妈妈？

　　林熙忽然觉得很好笑。边若竹的妈妈五官还依稀看得出带有外国气质的立体感。然而基因到了她那里，就是个完完全全的中国人了。她除了皮肤白、个子高能和欧美人沾上边，其他一概是亚洲人的特质。

　　边若竹看见她妈喊她，仿佛很不耐烦，她只好跑回去，对着她妈妈的耳朵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边若竹的妈妈看林熙的目光立马变了。

　　那是一种欣慰里带着慈祥，慈祥里又带着强烈的窥探欲的诡异目光。

　　边若竹获得许可，高高兴兴地朝林熙挤眉弄眼。

　　“姐姐好。”

　　边若竹面带微笑，仿佛丝毫感觉不到沈月银对她的强烈排斥感，礼貌而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她亲昵地坐在林熙旁边，两人胳膊都要缠在一起了。

　　沈月银登时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占有欲竟然如此强烈。

　　占有欲和她对这件东西的感情无关。就像小时候女孩子玩布娃娃，哪怕这布娃娃很丑，她一点也不喜欢，她也是容不得别人碰的。不为什么，她的东西，就是她的。别人多看一眼，都是对她领地的侵犯。

　　林熙只能对自己笑，眼睛只能看她，她的心里除了她，不可以装任何人。

　　她是她养的这么漂亮这么出色的，凭什么要被别人分享？

　　一瞬间她几乎有一种冲动，想把林熙锁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谁也不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