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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淑女、妻子、过客(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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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赏花会结束的时候,司徒已经和乐茹的同学们有讲有笑了。
这是好事。
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不用问,乐茹也知道她们要去哪里,北江水畔是狂欢节时候贵人们聚集的地方,要是往年今日,乐茹就跟着一起走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乐茹要同秋儿一起去拜龙江边,与民同乐。
“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秋儿不让侍女们在三人身后服侍,让她们出去,“我们这边还好玩些,还有神迹剧和龙凤戏。”
秋儿说得对,而且,狂欢节最后总以大家手举凉丝丝的火把串游全县作结,大家说不定会在半路上加入其中,还是有可能碰头的。
不过,哲子跟乐茹说了,她不喜欢狂欢节的喧哗,那么,恐怕辛兰也不会参加了。
司徒一如既往地吃得少,她品尝着司徒为两人准备的莲子水,莲子是去年刚结出来就摘下的,还没来得及长成莲心,是故没有苦味,但初夏的香甜经过一年的放置,早也消散无踪了,只剩下如荷叶般寡淡的微香,在口中无闻无味地滑过。
乐茹也品尝着,只觉得不喜,但也不厌恶,不用细问,也知道这类东西可以清心、安神,她想劝秋儿不如也送一些到小冰处,但将一杯清茶饮尽,也没能说出口,一是不合秋儿的心意,二来也显得自己当初苦心孤诣造出来的木莲球不值小冰的称赞。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狂欢节上的旧闻,司徒也偶尔插一句话。
盛夏的夜来得迟,天边的晚霞还没散尽,疏星淡淡的时候,乐茹三人就出发了,虽说是“代表”了几位举足轻重的贵人,但也是行乐不是?
乐茹不等秋儿的马车过来,拉着她上了司徒的马车。乐茹看得出来,秋儿对司徒的座驾很是喜欢,还主动问起从旧都飞来的那几匹角马,抱怨说自己的马车太慢了。
“这里似乎没有蒸汽车……”司徒跟乐茹说。
乐茹摇摇头,她对机械一类素来没有留心。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江边走去,后面跟着秋儿那一辆,虽然没有人,却很沉,几匹马似乎颇吃力。
乐茹明白过来。
“旧都新兴的营生,不过一般都是公共的蒸汽车,很少有贵人用。”
“哦,原来是那种吗?”乐茹接口道,“我还以为司徒你在说什么,我姐姐也说起过,她说要爸爸买新出的蒸汽车,原来就是那个吗?”
“你姐姐倒是跟茹安君提起过,但那位似乎不感兴趣。”司徒想了想说。
“那种蒸汽机车,如果不是用来运送客人,而是运送金银,是不是更加方便?”秋儿自言自语道。
“银行之间,恐怕是很方便的,但你的客户们大概不会一次提那么多钱吧?”乐茹笑着问她。
“怎么会呢!”秋儿也笑了。
“你不妨跟舒先生说说看,说不定能省下一笔人工费。”
“省不下的,”秋儿不认可乐茹的说法,“少了人工,还不是要加强那种蒸汽机车的防护?省不下的,而且,这种新东西只有我们会喜欢,爸爸一定会说用人会比用机械更加让客户放心。”
“会吗?”乐茹很怀疑。
“贵人看不惯能让下等人轻松的东西。”司徒说。
“正是这样。”秋儿对着她点了点头,司徒笑着看了她一眼,放松地靠在角落。
车外的喧嚣越来越肆无忌惮。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啤酒万岁!烟花万岁!”
“再来一大杯,要劲的!”
乐茹向外望去,那个高叫着要大杯的是个胖子,已经得偿所愿,正双手捉着一个比寻常大得多的瓦杯欲饮,但杯中酒只有不到一指高,他果然是有点上头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还不肯放弃自己的踉踉跄跄的舞步,终于,他打到了目的,让酒冲入口中,还有一些顺着下巴滴落上衣。
她丝毫也不担心被人发现,窗子也是施了法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那个胖子,旁边一个粗短的女人,正在和一个差不多粗短,但肚子突出的男人搂在一起跳舞,两人显然没有什么舞步,只是高高兴兴地转圈而已。
马车慢吞吞地踱到拜龙江边,早已有人放起小小的自制的焰火了,火药的香气让乐茹不由得羡慕起那个痛饮的胖子。
“我们就在这里干杯吧!”秋儿提议。
乐茹和司徒都不明所以。
秋儿的车夫在外面敲门。
乐茹让他进来,他将几瓶啤酒模样的饮品放下。
“好了,你去做事吧。”秋儿吩咐他。
他转身离去。
咻——嘭……
真正的焰火开始了。
“万岁!”
欢呼声一浪接一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开始围着两家马车。
“不会有什么事吧……”
司徒显得很不安。
乐茹正想安慰她。
“小茹,你也来吗?”
“什么?”
秋儿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窗户。
乐茹向外望去。
秋儿的马车里原来是有人的,仆人从里面下来,带着好几个小袋子,他们恢复了平民的本色——至少乐茹是这么想的。
他们像猴子一样,爬到车顶,用力将袋子里面的钱币洒下,还抛到拜龙江中。在焰火和火把的照耀下,一江银光点点,就像繁星落照。
“呼!”
大家纷纷冲到河中,争相拾取,拜龙江江面阔,水位却低,又远离海边,所以水流平缓。
“这得花多少钱啊!”
乐茹自从开了从自家到书店的走私之后,愈发明白到平民日用中金钱的宝贵。
“你们舒家真是大手笔……”
“这是爸爸的意思,和我可没有关系。”秋儿忙说。
外面传来“舒老爷万岁”、“梅森银行万岁”的声音。
他们除了万岁之外,就什么也叫不出来了吗!
秋儿帮乐茹和司徒扳开玻璃瓶,一阵熟悉的奇香飘了出来。
乐茹感觉自己的胃瞬间缩成一团。
“冰花露。”秋儿说,自己喝了一大口,“他们用花汁混合在酒里,掩饰私酒的气味,这是纯粹的花汁,除了香气和一点甜味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司徒似乎并不抗拒,也喝了一点,“我这一瓶似乎有点涩。”
“应该是用的花不同,花期不同,也许是有些花蕾。”秋儿解释说。
“真是有情调。”司徒还是缩在角落,只是偶尔看一眼窗外。
乐茹拿起属于自己的一瓶,憋着气,灌了进去。
没有那种醉人的感觉。
她还以为自己会反胃吐出来呢!
乐茹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也去耍一耍吧。”
“同去。”秋儿也跟着起身,道,“说到底,这是爸爸的主意,他说不要忘本呢!这像是他说的话吗?”
“是不像。”乐茹推来车门,和秋儿走了下去。
虽说是不能忘本,但其实这一回准备的金钱不算多。
两个人没有像那些下人一样,爬到车顶豪撒一气,更没有将钱倒到拜龙江上,让大家去争抢,湿漉漉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拿起几个,丢给眼前的人,又拿起几个,丢出去。
每丢出去几个钱,人们就要欢呼一次。
咻咻咻——
连续三支焰火从身后升起,炸出了黄的、绿的、红的,如同流星。
乐茹远远地看到了临时搭起的戏台,上面没有旁的人,只有一男一女痴缠。
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欢呼声中的音乐。
那是什么乐器?
乐茹听不出来。
她往前几步,没有叫上秋儿,但秋儿的仆人眼尖,马上就跟上了,推挡开碍事的人。
乐茹看得真切了。
原来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人,那个男人,也是女人扮的。红红绿绿,肯定不是神迹剧。
那个“男人”,将坐在地上的女人拉起来,又松开手,拉起来,又松开手,那个女人摇头耸肩,似乎是要去送死。她起身了好几次,乐茹才看明白了,原来她不是坐在地上,而是缩起了脚,用膝盖在地上跪着行,裙子宽大,看不出来。
这想必苦练了不少日子才做得出来。
乐茹手里还有几个赫朗德,用力丢到台前。两个演员也懂行,一个转身,向着这边微微行了一礼。乐茹没有再看,反正也看不懂,走开了。
“那是红棉剧社的龙凤戏,听说他们的旧戏好看,号称‘三军’。”
乐茹身后,舒家的下人说。
“嗯。”
乐茹表示知道了。
她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龙凤戏。
渐行渐远,她绕到戏台后。
“你这骗子……”她小声地笑了,但马上又没了笑容。
原来是认错人了。
乐茹一时还以为那个乞丐是当日在荣军院碰到的骗子重操旧业呢!
这个乞丐也是个老人啊!
离远了看,他不断地不断抱拳作揖,上身跟着前后摆动,像一只永动的钟摆,说不定也是瘸了,他就这么箕踞着,他的双眼没有亮光,他面前的兜里已经有了一些钱,但他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突然,老乞丐唱起歌来,浑浊、嘶哑,双手还打起拍子。一些人把目光落到他身上,又有几个人把钱放在他面前,他抬起头,冲着对方行了个大礼,嘴也不停下来“谢谢、谢谢……”
乐茹绕了小戏台一圈,回到秋儿身边。
秋儿也不在意自己离开了。
“龙凤戏好看吗?”
“看不懂。”乐茹实话实说。
“我也是。”秋儿派完了钱,“我们回去吧!”
司徒终究没有跟着自己走下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