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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旧都故人来(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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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种娃娃的政治见解,你也好意思叫我姐姐?”
姐姐慢慢地走过来,用力地抱住乐茹,又拿她像小孩子一样揉弄。
乐茹用力挣扎,但水太滑了,只打出一朵朵水花,在姐姐和自己的身上撞得粉碎。
“还是个小孩子呢!”
姐姐戏耍够了,放开乐茹。
“我只不过是依史书直说。”
“那么现在你该知道史书是毫无历史价值的了,这可是你的姐姐的切身体验……”
传闻当兵回来,人总会发生一些变化,无所事事的,说不定会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没有信仰的,很可能会变得忠君爱国,为了一个不合规矩的敬礼而大打出手;品性纯良者,多好勇斗狠;以前滴酒不沾,现在无酒不欢,还总想着赖掉自己那一份酒钱。但姐姐乃是似变而未变。
乐茹也说不准,但是以前的姐姐一定不会说这些话。
“但是你总会承认西方对东方的压迫,还有东方诸国的互不信任吧?难道不是这两点保证了我们君上的理想不可能实现吗?”
“是啊,是啊。”姐姐有些不耐烦,“我的好妹妹,你说得没错。可诸国对东方的拒绝只是一种默契,哪怕东方诸国的矛盾也不过一种基于本能的冲动——我是这么理解的。它就连习惯都算不上,你总见识过习惯吧,在这里,你是知道的,三何乡,阉鸡和阉猪的人不可以和本乡人结婚,他们想要后代,只可以到外地去找,这就是习惯。可天下间对一位意图成为天下之主的东方的国王的制约,还不如我们乡人对阉鸡匠的厌恶。我的好妹妹啊,你就看着吧!只要准备充足,默契和本能,都是不算数的。”
“你好像很担心?”乐茹自以为不能理解,天下太远了,就是这一国,想到陛下可能成为自己的指婚人,她都觉得自己承受不住。
“我是担心。”姐姐看着乐茹,“这世道开始乱了,以前只是听人家嘴上说说,可现在,亲眼看到,才懂得是什么回事。我们乐家可不是可以在乱世中有所作为的一族啊……爸爸会被陛下召来宣讲道理的,妈妈的报纸也肯定不会好过。”
“真的吗?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家受王恩最深,一定要比别人付出更多,才可以保住这座城堡。”
“我只关心特权。”乐茹说。
“特权,谁不关心呢?但是,我们要把最好的献给主上,再来谈贵人的特权。”
“姐姐,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是不是这么想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要这样做。要让陛下相信我们是这样做的。”姐姐显得有些激动,但又低着声音,似乎在害怕什么,“陛下有野心,他的野心可是很大的,需要整个瓯海梧来保证,如果这也不够,那么……,而且,除此之外,我想,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让其他选王和列王支持自己的办法,但首先,就是要瓯海梧王国,合他的心意。一个各施其职,安守本分的瓯海梧,贵人是他试验的最好对象……好了,我泡够了。”
姐姐说到做到,她起身,出去。
过了几分钟,乐茹也跟着离开,要回自己的卧室。
“你等一下。”
姐姐在卧室的门边叫住了乐茹。
“这个,”她把一只盒子放到自己手上,“给你。”
“我准备很久了,本打算给你寄过来,但正巧要回来,还是亲手给你好些。”
盒子说不上精美。
“谢谢,可以打开吗?”
乐茹打开了盒子。
“很漂亮的骨刀,谢谢。”盒子里,放着一柄裁纸刀,刀柄用粗大的灰水晶打磨成,刀头雪白,拿在手上,不轻也不重,正合适。
“这是鹿角做的?”
她想起姐姐的官职。
“不是。我原本是想用鹿角,正好我的手下碰上一头老鹿死了,但给我做这把刀的老人家听我说是要做裁纸刀,关照我,说用骆驼骨才好,我把鹿骨和鹿筋都送给他,他帮我弄到的驼骨。鹿肉和鹿血当然都归茹安君,他很大方,把鹿肉赏给我们了,只要鹿血……别像个没见识的农民,他是要来做血精呢!”
也许是乐茹流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而不自知,姐姐拿过盒子,敲了一下她的头。
“钝。”乐茹执起骨刀,用大拇指刮试,“真是好刀。”
“它不仅仅是裁纸用的,把它带在身边久了,当武器都可以,灰水晶和驼骨里面都还有些灵力,你不是还在练旧时的金口令吗,把它们钩连起来,再去感应它,日子久了,是可以得心应手的。”
“这倒是有意思。我会试试。”乐茹答应姐姐。
“这几天,好好陪陪夫人。”姐姐建议自己。“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就是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才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呀!”乐茹装模作样地,大大叹息了一口气。
“你只要陪着她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我猜的。在天上那几天,她要么不说话,一个人静静地看书,只有我会和她说上几句,她总是提起你,不停向我打听你的事,我把你告诉我的都说了。”
“她可不是什么爱书之人,茹安君就不跟她说话?你不是说他们是亲戚吗?”
“她跟我上了车,去拜见的时候,她说起自己的家世,茹安君留心,才叙了家谱,知道是同一个祖宗。他们原本不认识。”
“再说,我的主人除了娱乐,什么也不太上心。夫人一家上来拜见茹安君的时候,夫人的父亲提到,已经有一支部队,和旧都取得了联系,正在往这边赶来。他想劝茹安君出来安定局面呢!听说是在南边镇守的部队,杀过不少鬼族,由埃迪兰多老元帅带军,你知道他吧?”
“怎么不知道,七十三岁了吧,好像是。”她从虎爷爷那里听说过那个人,“父亲是呢绒商,妈妈是给贵人家当女仆的。他上马都是跳上去的。”
“我可不会这么乐观,哪怕是让杀鬼族的过来杀人族,显然,茹安君也是如此想法,尽管他并不反对由他们来代替我们动手。”
“这么看来,你的主人倒也不是英明嘛。”
“你又来了……”姐姐不高兴乐茹的冷嘲热讽,“我答应了夫人,把她带来了,你也不懂得感谢,还嘲笑我。”
“我应当感谢你什么?”乐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姐姐。
“我搭救了你喜欢的人的性命。”姐姐不动声色地说。
乐茹将裁纸刀放回原位,关上盒子。
“谢谢。”她要走了。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是提醒你,这不是玩笑话,这是姐姐对妹妹的忠告。”
“好吧,是什么?”
“不要在岱格拉齐亚侯爵夫人面前,玩弄你的那些不见得人的小心思了。”
是不见得人。
“姐姐你眼尖。”
“夫人是来隐居的,可不是来寻欢作乐。”
“在这个乡下地方,有什么可欢可乐的,我倒想姐姐你指点我。”
“陛下这下该高兴了。”姐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陛下该高兴什么?”
“我的主人,茹安君是得到了陛下的许诺,才有了如今的采地,外国的贵人在本国得到分封,这在瓯海梧王国实属罕见,但在今上的治下,诸如此类不合常规的事情可不少,不是吗?”
“是啊。”乐茹也承认,瓯海梧王国的卖官鬻爵,还有新的人头税表,一同得到了制度的保证,这的确出乎她的意料,更不必提爸爸新得的赏赐了。
“但这和高兴不高兴,有什么关系呢?”
“岱格拉齐亚侯爵夫人可是和茹安君有亲。”
“那又怎么样?”
“陛下既然分封了茹安君,那么,说不定还会表彰夫人的贞洁呢!当然,我猜不到陛下会怎么想,但如果是我,我知道了此事,我就会这样做,反正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为什么?”
“因为岱格拉齐亚侯爵夫人忠于她的丈夫。鼓励富强,不忘传统,这对于陛下在外国人当中的形象是很有利的。鼓励一个贞妇,还不足以抵消新封几个新贵人带来的非议吗?”
“让司徒改嫁,再生个孩子不是更加好,如果是男孩,可以当兵,如果是女孩,可以继续为国家生一个贵人。”
乐茹说完,都觉得自己语无伦次。
“这也是一种可能,不过,当今世上,恐怕寡妇比大肚婆难找。”姐姐理智地说。
“本来,何处不可以隐居?但夫人偏偏选中了我们这里。我们也答应了。那么,保障夫人的清白和荣誉,我们是不是也有一部分责任呢?”
“毫无疑问。”
“再想想夫人吧!我敢说,再过几天,整个天马郡的贵人都会知道,有那么一位新寡的贵妇人,来到了我们的城堡中。”
“是啊。”
“你的司徒,她这么年轻,总有一天,宴会的请柬,游园的邀约,会统统往这边来的。”
“我们是要保持她的贞洁?”
“至少是在我们的城堡里的时候。”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如果你还是将她当作你的学姐的话。”
“那么,姐姐你的问题就不成问题了。”
乐茹在姐姐套间的门外向她告别,转身回自己的领地。
进得门来,她的床上,已经坐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