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爱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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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凤？”清冷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在空旷的殿阁幽幽荡开，高大的男子缓步而出，发丝凌乱，一身白衣脏污不堪，看去风尘仆仆煞是狼狈。他阴沉着脸，双眼通红的盯着我，“夭夭又在等男人？倒是我打搅了。”
“……夜锦？”我略有些惊讶。
“怎么，吓到你了？”风夜锦抬手摸了摸脸，那张曾经英武刚毅的脸上，如今布满了错落的疤痕，如同一条条红色的蚯蚓，爬满了整张脸，看去骇人至极。
微笑，我平静开口，“你果然没死。”
他扯着嘴角笑，牵动了疤痕，狰狞如恶鬼，开口，声音却是极低沉温柔，“未见夭夭最后一面，我怎么舍得死。”话音未落，他已闪电般出手，一把扼住我的喉咙，将我摁倒在桌上。
青瓷的茶杯在晃动下倾倒，清香的茶水泼洒开来，香气愈加浓郁。
他用力极猛，我感觉脊骨好似碎裂般疼痛，想要吸气，喉咙却被掐的死死的。茶水渍透了脊背的衣衫，湿冷一片。
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的盯着我，那眼神如同发疯的野狼，狂暴而嗜血，他低低的喘息，声音颤抖，“为什么要害我！夭夭，我这么爱你，为什么要害我全家！”说到最后已变成了压抑的低吼，伤痛而绝望。
我冷冷的看着他，好似看着一个陌生人。
“六百八十一口……”，扼着喉咙的手渐渐收紧，骨头咯吱作响，“夭夭，你怎么会这样狠毒？！”
我闭了眼睛。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就当我以为颈骨要被捏碎时，力道却突然一松。
睁眼，面前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上，已满是泪痕，摇曳的灯光中，一片闪烁的晶莹。
“夭夭……”，他哽咽着，“我怎么下得了手……”
“夜锦，你为何认定是我害你？”我冷声问道。
他怔了一下，眼中更添了几分痛楚，“盗取帅印，伪造书信，除了夭夭，再无他人知晓那帅印所在，更何况——”，泪水滑落脸颊，他笑得凄凉，“除了夭夭，又有谁能把我的字仿的神韵皆备。”
“再神韵皆备也不过假信一封，你以为陛下会看不出？”我勾唇轻笑，见他愣住，更是用了怜悯的口吻，“夜锦，谁不知你风家世代忠良，仅凭一封不知真假的信便认定通敌卖国，你真以为皇帝陛下是个易哄骗的孩童么？”
我笑出了声，“夜锦，你还真是傻的可爱。”
圆睁通红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风夜锦木木的看着我，干裂的唇颤抖着，“你是说……不……怎么会……”
“功高盖主，你风氏一族，陛下早欲铲除，”挥开脖颈上那只已经无力的手，我优雅起身，理了理衣衫，傲然而视那已是满目颓败之色的男人，“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功高盖主……”，那即使狼狈至极也一直站的笔直的身躯，终是不堪重负般晃了一晃，踉跄着后退半步，惨不忍睹的脸上，是死灰般的平静。
他喃喃开口，字字清晰缓慢，“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为何一直都未看清呢。”失神的眼睛茫然的望着远处，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萧索的身躯倔强的挺立着，他僵在那里，仿若入了魔般。
“祖父早就告诫过我，皇家之人最是无情，我却总是不信……”，他自嘲一笑，转而望向我，“如今想来，我真是蠢透了。连夭夭你，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都变得如此狠毒。”垂下眼帘，那眸子里多了几分莫名的哀伤，“曾经的海誓山盟、生死相许，难道都抵不过权力的诱惑么。”
“你错了”，朗声开口，见风夜锦诧异的看着我，便嘴角勾笑，缓步上前，温柔的搂了他的脖颈，多日未沐浴的馊臭味儿冲入鼻中，我却并不在意，红唇贴近他的耳朵，低声呢喃，“权力算什么，我怎会在乎这种东西。”
紧贴的身躯微微一颤，我更亲密的贴上去，搂着脖颈的手松开，沿着背脊缓缓下滑，“只是……那些什么山盟海誓，我更不可能在乎。”语罢，那藏匿于袖中的匕首猛然抽出，狠狠的插入他的脊背！
匕首连根没入，耳边传来一声闷哼，身体猝然被大力拥住。
坚定的将匕首拔出，再次狠狠插入！
“夭夭……”，压抑的语调，绝望凄凉，“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夜锦，还记得两年前，处死汷荷公主的那天么？”那天，就是你，在我的哭泣声中，一箭箭射向青凤。三箭，足足三箭啊，深深没入青凤的脊背，染红了雪白的衣衫。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微笑的嘴角流下鲜血，看着他为我灰飞烟灭。
如果不是那三箭，也许青凤根本不会死，他会带着我离开，去到凤凰族聚居的地方，从此过上平静的生活。
如果不是那三箭……如果不是那三箭！心猝然一阵疼痛。
“那天？为何又是那天？”风夜锦无力的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声音虚弱，“那天的事，我根本一点都不记得，可先是陛下苦苦相逼，如今连你也……”，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笑声，“哈哈……多可笑……你们一个个誓要将我粉身碎骨，只为了那天之事……可我……哈哈……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呵呵……呵呵……”他的声音渐渐微弱，禁锢着我身体的双臂也没了力气。
庞大的身躯忽而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我支撑不住，向后摔倒在地。而风夜锦，软软倒在我的身上，将我的身体紧紧压住。
脊背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伸手想将他推开，脖颈处却是一片湿热，“夭夭，我好恨……”
轻飘飘的话语，终是没有说完，徒留怅惘的叹息。
而颈侧的那颗头颅，软软垂下，再没了气息。
我睁大了眼，望着高高的屋梁。
那里是微弱的烛火照不到的地方，黑憧憧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催人欲呕的血腥味儿，身体突然就没有了一丝力气。
闭上眼，再睁开，面前却突兀的现出一张放大的脸，带着诡异的笑，“倾城果然够强悍，打算就这么被死人压一晚上？”
我瞪他一眼，用力将身上的躯体推开，挥开他伸过来欲扶的手，兀自站起来，拉过个凳子坐下。
“来了多久了？”
芷凤也拉了个凳子，与我面对面坐下，与青凤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带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早就来了哦，我可是什么都看到了。”语罢他笑得更是开心，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而一直蹲在他肩膀上的小白狐也呲了牙，看去似乎是在笑。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宠，两个都那么讨人厌！
“哎，哎，你那什么表情！”芷凤跳将起来，“要不是我帮你布了结界，恐怕连御林军都得给招来了，你不感激就罢了，竟然还鄙视！”
他以袖遮脸，声音颤抖，“可怜我一番苦心，如今竟落的如此境地……”
“芷凤，你再这样恶心我，我就要打你的脸了！”我咬牙切齿。
那还在哭啼的人一闪身端坐回凳子上，双手捂脸满眼惊恐，“打人不打脸的。”他肩上的狐狸则蜷了身子，小小的脑袋埋在大尾巴里。
看着跟青凤相似的脸做出这种恶心人的表情，我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努力的吸气再呼气，才忍住了上前揍人的冲动。
“说，今晚找我来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他老神在在的翘了二郎腿，不知从哪儿抽出把特大号的扇子，唰的打开，悠悠扇着，本是水墨般清雅绝伦的五官，偏偏笑得极猥琐，一双水润的眼眸眨啊眨，“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说着他微一偏头，如水的发丝流泻而下，乌墨般的色泽越发衬得脸庞莹白如玉，美目流盼，深情款款的望着我。
“大冷天的扇扇子，你脑袋坏掉了？”
“……”
“没事儿的话就请便，我很忙。”我起身准备送客。
芷凤再次跳脚，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咋呼，“深情啊深情，我眼里的深情你就看不到？”
“哦，很遗憾，我还是比较喜欢头脑健全的人。”
对面的人面目扭曲了半天，终是蔫蔫的缩回凳子上，烦闷的抓挠着头发，愣是把一头柔顺的乌丝挠成了鸟窝状。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吁了口气，正经八百的坐好，笑着呲着他的小虎牙，“现在说正事儿，倾城，你让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叛军那里已然应下，如今就单看芠国是什么意思了。”
芠国？脑海中浮现晚宴上越之易那放肆打量的模样，心中有了计较。“芠国这里就交给我罢，这样白占便宜的事情，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
“倾城……，”芷凤低头把玩着扇子，语气有些犹豫，“我们这样做，会不会遭天谴？”
我冷哼一声，看向地上那血泊中的尸体，“若是遭天谴，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我的一条残命，只是为了青凤，待青凤重生，老天便是让我灰飞烟灭又如何。”冷冷的看着芷凤，“你若是怕了，自行离开便可，我自不会强求。”
芷凤微愣，随即咧嘴笑开，“不过开个玩笑，倾城怎么就当真了。”
我面无表情的瞅着他，“我也在开玩笑啊。”
芷凤再次挫败的挠起了头，而他肩头的白狐狸直接翻了肚皮躺那里装死。
看他那模样，心中一阵愉悦，不禁微笑起来。
“喂喂，你这女人，取笑别人就这么好玩儿？”
我凉凉开口，“你个鸟人。”
“我哪里惹你了，干什么这样骂人？”
“本就是只凤凰，不是鸟么？我哪里有骂你？”
芷凤一阵无语。
我再接再厉，“禽兽！”
“还骂人？！”
我伸手指指芷凤，“凤凰，禽”，又指指那只白狐，“狐狸，兽”，双手环胸斜眼瞅他，“你看看，不是禽兽是什么。”
芷凤再度无语，继续蹂躏那一头可怜的长发。
啧啧，照他这摧残法，恐怕不到而立之年就该谢顶了。
那样绝世的美男子，到时候顶着个秃头……咳，还是不要想了，再想我也该无语了。
忽然想起还有事要问他，忙到梳妆台翻了翻，找出一本破旧不堪的术法修行书。
“芷凤，别拔毛儿了，看看这书。”
怨毒的瞪我一眼，他伸手接过那书，随意翻了翻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还是根本看不懂，需要本族长亲自讲解讲解？”
“你看看最后面，应该是少了两页，你知道是什么内容么？”这本术法书，乃是凤凰族传承的宝物，已有千年的历史，整本书保存的都很完整，唯独最后两页，不知为何被人撕去，看前面的介绍，那里该是一种占天术的施为方式。
一把将书丢开，芷凤懒懒道，“我怎么知道，传到我手里时便是这样，许是哪位老族长如厕时找不到纸，就顺手撕了两页。”
“你真不知道？”我挑眉看他。
“不知道不知道！”他不耐烦的起身，把还在肩头装死的狐狸一把塞到怀里，理了理头上的鸟窝，重新打起了扇子，“本族长事务繁忙，先走一步。”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没了影。
真是……风驰电掣……
我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撇撇嘴，捡起了术法书。
目光不经意的掠过地面，却诧异的发现，那一片狼藉早已消失的干净，青色的石砖光洁如镜。
尸体，血迹，什么都没有了，干净的，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
心中一暖，嘴角微微上扬。芷凤……
小心的翻开破旧的书，手指抚上那最后两页的撕痕。
可是芷凤啊，你真的不知道这最后两页的内容么？我提起那两页的时候，清楚地注意到，你的手颤抖了。你究竟在隐藏什么，不就是一个术法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爱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