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传说之凤倾城》miniclover

7、焚身

　　解赴法场的前一天，狱卒告诉我，我被处予凌迟之刑。

　　说话的时候，那狱卒猥琐的眼睛一直在我的身上打转，口中啧啧称奇，“凌迟这酷刑，数百年来还从未用于女子，啧啧，那可是要当街扒了衣服，一刀刀的剐，从大腿到胳臂，尔后才到胸腹……”

　　看着越讲越兴奋得狱卒，我用力咧开嘴，绽开一个笑。

　　狱卒猛地打了个寒颤，含糊的嚷着“妖怪”“疯子”逃也似的离去。

　　妖怪？疯子？除了笑，我还能做什么？不能动弹不能言语，被下了药的身体，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

　　躺在冰冷的泥地上，静静的闭上眼睛。

　　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梦里有着漂亮的花园，父皇和娘亲牵着小小的我，在花丛间穿梭。

　　他们温柔的呼喊着我，“倾城——”“小倾城——”…………

　　…………

　　我发了高热。

　　不知是被下药还是近来太多伤处的缘故，我终是病倒了。头脑昏沉沉的，眼皮重地睁不开，鼻端的呼吸却是滚烫的像要沸腾。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狱卒来开了牢门，两人架住我的胳臂，硬拖了出去。

　　强烈的阳光让眯着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暖的桔红，仿若一个美丽的梦。

　　被一把扔进了囚车，我瘫在角落，昏昏沉沉的很想要睡去，耳边却总是充斥着刺耳的敲锣声和嘈杂的喊声。

　　车子摇摇晃晃的走着，似乎有很多的手从缝隙伸进来，撕扯着我的衣服和头发，掐扭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头发被用力的往外拽，头便一次次磕到木栏上，眼前一阵阵发黑。各种咒骂象潮水般一层层涌来，间或有烂菜叶和臭鸡蛋砸到身上，难以言说的恶臭呛得无法呼吸。

　　我闭着眼睛，承受着一切。

　　爱民如子的景帝被杀，百姓们恨透了我这个凶手。

　　半昏半醒间，囚车停了，我被拖下了车，绑到了行刑架上。

　　一盆冷水泼来，我终于清醒了些，抬头看向监刑台。

　　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身黑锦龙袍，威严霸气，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陌生的可怕。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贵妇。

　　恍惚间，那贵妇的脸竟和很久前的一个梦重合了起来。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梦，那里面，就是这张脸，带着妒忌，命令下人将燃烧的炭塞到了娘亲的嘴里！就是这张脸，诡异的笑着，一刀刀划过娘亲的脸颊！

　　心里蓦得响起清脆的折断声，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

　　原以为绝望就是整个世界的崩塌，这一瞬才知道，塌陷的地底下，还有着无边的地狱。

　　只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跪地的百姓高呼着“皇上万岁”“太后千岁”，她微笑着向百姓颔首，高雅而端庄。

　　我开始拼命的挣扎，想要解脱手脚的束缚，想要跑上前问个究竟！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怎么会是这样？！

　　手腕脚踝疼到麻木，却无法脱开绳索半分，那台上的二人漫不经心的看着这里，就好像在看一场无聊的戏，我想喊，想尖叫，嗓子却发不出半分声音。

　　血慢慢从喉咙渗出，口腔里充斥着铁锈般的味道，我像个疯子似的扭动挣扎，不愿去思考，不敢去回忆。

　　四周却突然起了骚乱。

　　卫兵如潮水般涌向监刑台，黑压压的人群中，白色的身影凌空而起！

　　雪衣银发，御风而行，脚下众生仿若无物。

　　他直直向我行来，衣袂飞扬，身后仿佛开出了洁白的莲花，映着他倾世的容颜，有若神祗。

　　如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他微笑着，泪水却潸然而下，“倾城，我来晚了。”

　　我咬住唇，愣愣的看着他，手脚被松开，倒下的身子被小心拥住，我再也忍受不住，手抵着他的胸膛，泪流满面。

　　其实我总是不够坚强，只是骄傲的不愿承认。

　　“我带你离开这里”，青凤温柔耳语，眼中是满满的痛惜。

　　成群的士兵向行刑台扑来，我埋首于青凤怀中，依旧泪水汹涌。

　　既然一定会死，那么，至少在临死前，让我可以流出委屈的泪水。这一生，我不甘啊！

　　耳边一声闷哼，我抬头，看到苦笑的青凤，他的嘴角有鲜血缓缓流下，脸色苍白的可怕。银白的发，银白的眉，此时的他，竟不似真人。

　　“倾城，刚才的话，怕是要失信于你了”，他缓缓开口，嘴角依旧牵着丝温柔笑意。他忽地一把抱紧了我，身体微微颤抖，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的好似心都要跳出来，他喑哑出声，“你可愿……与我一同赴死？”

　　我流着泪点了点头，手揽着他的腰背，触到冰冷的箭枝和濡湿的衣衫。

　　我知道自己的手一定又染满了血色，它总是那样脏，怎么也擦不干净。

　　可青凤呵，你又何苦如此？

　　白绸覆住了我的双眼，耳边突然风声呼啸，一声高亢婉转的清啸破空而起！

　　一把扯下白绸，我顿时呆立原地！

　　身前，青色的巨鸟舒展着翅膀，那翅膀足有数丈长，羽毛在阳光下反射着青绿色的光芒，尤如最耀眼的宝石！

　　它微微垂首，漂亮的冠羽下，是一双温润的蓝眸。

　　远处却传来了墨鸾狂暴的怒吼，“不行，青凤！你不可如此！”

　　鸟儿完全伸展了翅膀，高昂着头，突然旋转着身体跳起奇怪的舞蹈。

　　青色的火焰，在翅羽上燃起，随着舞蹈跳跃着，渐渐蔓延到整个身躯！

　　热浪扑面而来，滚烫的火舌将欲上前的士兵烧退了回去。鸟儿被火焰包围，漂亮的羽毛逐渐化为灰烬，可它还在舞蹈，仿若要用尽全部的生命。

　　“凤凰！是凤凰！”不知何时已安静下来的四周突然有人大喊道。

　　这一声惊醒了众人，不断有人应和赞叹，有人跪倒在地，很快的，大片的民众纷纷跪地，虔诚膜拜。只那些士兵，依旧手持刀戈，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

　　我看到远处的墨鸾，已褪去了龙袍，白色的里衣上一片血迹，他正努力摆脱围绕着的御医们，高声怒吼着什么，声音却被百姓的叩拜祈福声盖了个干净。

　　筋疲力尽的鸟儿终于轰然倒塌，它躺在地上，身上的青色火焰依旧疯狂的燃烧着。

　　它看着我，一双眼睛干净的仿若秋水。

　　缓缓伸出手，轻轻抚上它的脑袋，那火焰便顺着手臂滑到了身上。

　　诡异的火焰将我包裹，炽热的空气粘稠的让人无法呼吸。

　　焰苗在发梢起舞，燃烧的衣衫火红一片。

　　我开始笑，无声得大笑，血泪糊了满眼。

　　忽然想起墨鸾大婚的那天，那一天，铺天盖地的红。

　　…………

　　………………

　　史载：渊帝元年，燕京崇温街突现青色凤凰，时亡国妖孽汷荷公主正处凌迟之刑，凤凰涅磐，燃及汷荷，片刻便化为灰烬矣。凤凰重生，金翅红焰，飞天离去，然汷荷本天降妖孽，灰烬亦可为害，竟遇风起火，异火扑之不灭，更兼东风大作，乃至祸及燕京内城，数万民宅化为灰烬，时国师观于城墙，悲悯叹曰：“天道恒定，愚人妄以一己之力篡之，终是生灵涂炭，罪过，罪过”，语罢自闭于小室不出，三日无食，卒。亡国妖孽，其祸之大，由此可见一斑，后渊帝被逼自焚于宫室，大郢灭国，亦可谓妖孽之罪也。

　　展翅飞翔，不停歇的掠过每一个地方，直到筋疲力尽，重重跌落在地上，恢复成人的模样。

　　刚下过雨的地面潮湿一片，身前的水洼里映出绝世的面庞，出尘的容貌犹胜青凤几分，甚至比的过我那倾国倾城的母亲。

　　慢慢抚上脸颊，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这张脸。

　　它太美了，美的让我总是痴痴凝望，却陌生的无法相信它现在是属于自己的。

　　半生丑陋，换来半生绝色，幸或不幸？

　　只是青凤再也回不来了吧，那只舞蹈，是他的涅磐，只有涅磐之火可以唤醒沉睡的凤凰，于是我苏醒了，金翅红焰，凤凰一族最高贵的血统，代价却是青凤的生命。

　　他化作了灰烬，只为了救我。

　　不知道娘亲为何会成为贵妃，高贵的凤凰族，从不屑与人类亲近。也许她是真的失忆了，所以忘记了凤凰族的幼童是丑陋无比的，直到涅磐重生，方能获得美丽的容貌和强大的法力。

　　可恨愚昧的世人，唾弃这陋颜，安上什么灭国妖孽的名号，殊不知这妖孽便是他们供奉的神凤，真真可笑。

　　躺倒在泥地里，静静望着蔚蓝的天空。

　　我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可我不停歇的飞翔，却怎么也找不到。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却没有我的栖息之地；这个世界上的人很多很多，却没有我爱的那一个。

　　于是，我只能独自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