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安好》巫思

2、第二章 不求原谅

　　细雨未绝，顾余静坐。

　　这绵绵的雨已经下到了戌时，可是令璃却再未找他。

　　原本他早可以直接离开，可是他却不想如此。

　　凡事都应该有始有终，这是她以前自己说的。

　　所以他在等她的最终答复。

　　顾余垂眸，神色不清。

　　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顾余眼中似有亮色划过，他立刻去开了门，只见令璃的贴身丫头元玉面色恭敬地站在门外。

　　她递上一纸文书，上面的“圣”字大得亮眼。

　　这是皇帝的诏喻。

　　元玉恭敬而冷漠地将那诏喻呈上:“公主说，这是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

　　“并且……”元玉缓缓道:“公主还说，既然顾公子执意如此，那么自顾公子接下这纸诏喻以后，公主与你便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

　　顾余竭力抑制住微微颤抖的手，接过诏喻，打开。

　　上面黄底黑字地写了十个大字:

　　销去奴籍，封为内阁中书。

　　然后就是皇帝的玺印。

　　简短几句，不愿多言。

　　足以见当时写下这几个字的人心情之不虞。

　　顾余心中一震。

　　他是“罪臣”之子，自幼身在奴籍，只能为奴，不能做官，甚至不能做个普通百姓。全凭国安公主照拂，他才能被众人称一声“顾公子”。

　　其实谁都知道，这所谓顾公子，应该叫顾奴才更为合适。

　　他若离开公主府，第一件要头疼的事情就是如何销去奴籍，然后再考虑如何入朝为官。

　　可这一纸诏喻，便将他最头疼的两件事都解决了。

　　这实在是个极大的诱惑。

　　元玉垂眸，声音冷淡:“顾公子可考虑好了？”

　　是接下这纸诏喻，还是不接。

　　接了，令璃与他恩断义绝。

　　不接，那他这辈子只能困于驸马一位，再无能为家族申冤。

　　这是令璃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

　　他知道。

　　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顾余沉默半晌，然后退回两步，面向令璃房间恭敬跪下，俯身叩首:“奴顾余，谢公主殿下大恩。”

　　他接下了这纸诏喻。

　　他拒绝了这最后一个机会。

　　他第一次自称为“奴”。

　　却是在这个关头。

　　元玉似乎早已预料，神色不动，道:“公主殿下说了，她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她还是让我托给顾公子一言。”

　　顾余声音微颤:“何言？”

　　“阿余往后保重。”

　　元玉声音冷漠，毫无波动。

　　顾余却如遭重击，几乎抑制不住。

　　阿余，是她最喜欢的称呼。

　　她最爱这般唤他。

　　她还说，只有她能这样唤他。

　　顾余几乎能想象到那素来明媚的人儿说出这句诀别之言时面色之凄然。

　　他想反悔，他想将那纸诏喻撕碎。他想立马冲到令璃身边，抱住她，亲吻她，然后诚挚地和她说对不起。

　　可是他不能。

　　父亲被抓入牢狱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儿有大才，需为家族昭雪。”

　　驸马爷的位置诱人，可是却没有实权，他想在驸马的位置上着手当年的案子，难如登天。

　　唯有入朝为官，才能重审当初的冤案。

　　他，注定承担不起令璃的这番情意。

　　此生唯堪两相辜负，惟愿卿卿另许良人。

　　顾余攥紧了手中的诏喻:“谢公主挂念。”

　　元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走至院门，她又停下，轻轻地说了句:“公主殿下为了这纸诏喻，在皇上书房门口跪了整整四个时辰。”她顿了顿，“在此之前，公主为了求皇上为她与你赐婚，已在书房门口跪了将近一个时辰。如今公主已经动弹不得，顾公子若还是对公主心有怜惜，便去看看她吧。”

　　跪了四个时辰，从巳时到戌时。

　　为了求皇上收回成命，为了帮他销去奴籍，为了帮他铺路。

　　而她在今早本已跪了一个时辰，满怀欣喜地回来，却遭受他沉重一击。

　　他欠了她的，注定这辈子也不能偿还。

　　他早该知道的，在四年前令璃在顾氏一族审问现场当众跪下求皇上将自己赐给她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

　　他，这辈子都欠了她的。

　　这种亏欠，非纯粹的爱意不能偿还。

　　可是他给不了纯粹。

　　他甚至不能告诉她他的心。

　　既然已经知道不可能，又何必留有半分希望？

　　父亲当初说过的，男人应该懂得决断，拖泥带水，只会徒增烦乱。

　　顾余许久未回话。

　　元玉见他沉默，终于忍不住似的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院门被嘭地摔上。

　　顾余手中攥着那张诏令，缓闭双眼。

　　奈何难两全，偏是易相负。

　　唯有辜负。

　　不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