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采茶煮春碧 ...
-
蜂飞蝶舞，桃李竞开春昼长。
花艳茶香，紫笋新出破土忙。
冬衣新脱体乍轻，抖擞旧精神。
入了三月，京城里就再没有闲着的衙门了，每个人都忙得脚不点地，只因四月初九便是皇上寿辰。
原本五十七也不是逢五逢十的整寿，按例不用大操大办。
却是二月里，后宫兰妃娘娘朱蕤宫里有株碧玉莲瓣兰开得正盛，引得皇上留恋数日。为讨皇上欢心，兰妃说起家乡蓼城有种奇花，名唤解忧，每年四月中开花，花色素净，花型雅致，最妙的是花香沁人心脾，据说闻者皆会有兴奋愉悦之感油然而生。但是花期极短，长则十天，短则七日，也不易移栽，故而想要赏花，只能亲自去到蓼城。
如此一来，便勾起了皇上出宫的兴趣。
身边大太监余甘也提醒，几年前皇上去过的菡水就在蓼城边上，可以去菡水的行宫过寿辰。之后再去蓼城，正好赶上解忧花期。
此言正合皇上心意，于是就定下了三月中旬摆驾南下。
这可苦了一干朝臣，不过半月的光景，需要筹划好皇上的出行，不足一月的时间，需要布置好菡水行宫。
于是只好匀作两拨人，分头行事。
工部尚书海桐亲自带人，率先到菡水，主持行宫事宜。白栎身为虞衡司郎中，自然也需同往。
临行前一晚，白栎又被请到瑞香斋。
白微照例奉茶后便退下了。
这次是明前的龙井新茶，茶香却味淡，并不十分提神。
半盏茶后，白石英不紧不慢地道：“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此次辅佐太子监国的是我，六部留三位尚书，户部官桂，兵部毛茛，刑部陆英。黄栌携礼部甘遂，吏部杜衡以及工部海桐伴驾。”
白栎点头道：“也是意料之选。两边制衡，皇上一贯的做法。”
白石英略一沉吟，说：“我对你没有其他要求，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凡事量力而行，适可而止。”
白栎忙起身说：“谨遵父亲教诲。”
白石英摆摆手道：“早点去休息吧。”
是夜，白栎回到小院后并未歇下，伏案修书几封只待天明差人送出。
菡水城位置得天独厚，运河行至此处将将过半，客商旅人都默认此地中转。久而久之，此地天然地成了南北交易的一个中心，因此上南北杂货一应俱全，行宫布置所需物品采办起来倒不是十分困难。
这处行宫原是前朝一位工部尚书告老还乡后亲自设计督造，不仅历经百年依旧美轮美奂，更有细微处的精妙布局引人入胜。
上次接驾前，便是海桐主持的修缮，他自然对这宅子了如指掌。这些年行宫虽一直空置着，然则每日依旧是有人打扫料理，每年也有专款翻修。
海桐带着部下巡视一番后，稍稍安心，总算宅子无需大动。但这些年当今圣上越发地喜爱奇花异草，而这花园之中放眼看去多是凡品俗物，必须一并替换了。
只是如何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重新布置整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后花园呢，饶是经验丰富的海桐也犯了难。
城中官员富户处倒是淘换来了些稀有品种，但是也只是勉强够做室内摆设，花园所需大量花草又将从何而来。
需知越是奇花异草，自然越是生性娇贵，莫说移栽，便是换个环境，也可能转日枯萎凋谢。退一步说，即便活过了这几日，一月后也未必正逢花期。
面对海桐的发问，众下属面面相觑，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此时唯有一人缓缓出列，恭敬施礼，然后说：“卑职有一法。”
海桐自然是熟识此人的，恩师之子白栎白商陆。一见是他，海桐便觉得有了希冀。即便白栎入工部多日来并未有突出表现，但海桐深知他定是迫于形势守愚藏拙。如今危机时刻，他竟能挺身而出，海桐不禁对他青眼有加，面色和缓了些，示意白栎继续。
白栎便述起了他在南浦任上结识的茶商马蔺，因着出海的机缘，觅得不少列当，半夏，女贞等国的花草。这些花草中，有些在当地很普通，但是在法夏却从未有人见过。马蔺因为雇了最会料理花草的辛夷人，把这些花草带回南浦种植，有部分也能存活繁殖。其中有一种唤作繁忧，播种不挑时令节气，且无须一月，便可开花。花朵不过孩童指甲盖大小，但胜在数量，远看就如一捧捧繁星，且花色丰富，需淡雅处的可选月白色，需艳丽处有胭红色可做搭配，更有柳黄色绛紫色可在特别处做点缀，花期更是能维持上月余。如此一来，本来平凡无奇的花园无需全部推倒重来，只需寻人在恰当处撒些花籽，一月后便可繁花似锦。
海桐闻后大喜，随即马上想到：“花籽要从何而来，南浦距离此地不下千里，即便你今日修书，这花籽也得十日才能送来，恐为时已晚。”
白栎笑道：“卑职在南浦任上六年，离开时想着带些物件往后也好作个念想，便想到这花籽又轻又小，带到京城若是可以栽活，还可送些给亲朋好友。”
略顿了顿，他继续道：“大人无需担忧，卑职此行正好就带了些繁忧花籽。且在京城时，已在家中试种下了，果然无需特别顾看，二十余日便能开花。花开之时，家严也十分欢喜，便有了此应景之作。”说着从袖口处抽出一卷画轴，恭敬地呈给海桐。
恩师的落款海桐自是认识的，这幅画是白相所作无疑。
白石英的画功其实并非如何精湛，但是众人也可从画中看出繁忧在相府花园盛开时的情景，不是主角胜似主角，整个花园都因它生机盎然。
有了当朝左相这幅画作保，海桐不再犹豫，当即拨派了人手供白栎差遣，让他全权负责后花园的事宜。
当晚放下心头一桩大事的海桐，与幕僚山矾聊起当日之事，不由感叹：“后生可畏，白栎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山矾也说：“尝闻白相幼子少有才名，只当是溢美之词，今日一见，确实当之无愧。法子虽然是简单的法子，但是可见他平日博闻强识，又能见微知著，未雨绸缪。”
海桐点头道：“庸才走一步只想到下一步，常才走一步能想三步，不世出的英才走一步可想到十步之外，白栎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们且静观他接下来行事吧。若他此番差事办得圆满妥当，我日后提携他也有缘由。”
山矾面上赞同，但是心中隐隐有个想法，这个白栎是个能将身在南浦看到一粒小小的花籽用到极致的人，他的野心未必拘于工部一方天地。
更长月凉，且将新火试新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采茶煮春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