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请收下我的魂魄》绛瑡

8、前世孽缘

　　各自沉默了一番，终于许祁开口说道：“来回都是要去的，我们也不知道对手实力如何，首要的是注意自身安全。其次，”他略有些严肃地看着赤羽：“务必保持冷静，切勿意气用事。”对于白龙，他是觉得可以放心的，白龙办事相当利落，通常情况下，他都是更加担心对手。赤羽当然知道许祁所传达的意思，他一向理智，如今也在怀疑晟莺所说真实性，虽然她内心偏袒晟莺，但关键时刻该如何选择，她已经不会再犯错了，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许祁便放下心来捏了个诀，瞬时脚下升起一团黑雾，费力地将几位托起，摇摇欲坠地向江府所在之地飞去。

　　白龙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语气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等下要真打起来，你小心又灵力不够。”许祁稍微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小事小事，不是有你嘛？关键时刻借我一点是真的不行么？”得到的回答铿锵有力：“绝、对、不、行！”外表极其清秀的白龙，音调却偏低，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光是说话就已经非常有威慑力了，这就叫许祁十分羡慕，但对于对方施压对象是自己这种事情他还是心有埋怨的：“嘶……稍微有点做徒弟的样子啊！”

　　赤羽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这好像也在说她一样。她别扭地扯了扯许祁的衣角：“师父，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许祁转过脸去看她，明明还是一样的装扮，赤羽的模样较昨日傍晚来说，却少了几分妖冶，多了几分乖巧，几乎已经变成了百年前那个在自己肆意玩闹的孩子。他伸手过去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还是女儿贴心，真不明白世人为什么都喜欢男孩子。”许祁一向都有叫她安心的本事，赤羽抿了下嘴唇隐了下笑意，但之后又立刻变回之前忧心忡忡的样子。

　　林府江府所在的洛城距离泯雀山所在的麟城不算太远，左右不过一柱香时间就已经落在江府附近。许祁从乾坤袖中拿出一个面具递给赤羽：“喏，一直给你留着呐！”就像是师徒二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一般自然，赤羽接过戴上：“谢谢师父！”见她这般，许祁和白龙也心照不宣地戴上面具，随后齐齐隐了仙身。

　　寻了会路，终于来到江府门前。这是座崭新的的宅府，门口有两座威武的石狮，但却不叫人觉得庄严气派，倒是有些诡异阴森。“走吧，”许祁稍微整理了下衣冠，将手背到背后，看起来是气定神闲，但下一秒就再也沉不住气地埋怨道：“过分！”这门居然叫人施了闭门咒，不接冥神作客。冥神入门，需学上百道咒术，而许祁更是施咒术的佼佼者，但施咒容易解咒难，何况这妖咒上灵力十足，想是花了大力气，下了决心不要叫他们进门。

　　正无计可施之时。白龙抽出腰间别着的宝剑，语气相当嫌弃：“这种时候就没必要小心翼翼了。”平日里见那剑鞘倒也稀松平常，柄上似乎雕着双龙相戏的图案，这也没什么特别，原来那剑体竟是晶莹剔透的万年玄冰，叫赤羽都不禁看直了眼，她们鸟仙最爱那种漂亮还闪闪发光的物什。未等许祁阻止，面前的江府大门便像碎片一般四分五裂。许祁本是想先叫赤羽施下幻象再让白龙出剑，但白龙从来就不太在意这种事情：“唉，算了，小羽，你快用幻术还原一下，免得叫世人大惊小怪。”抬眼一看，赤羽却早就在白龙挥剑之后的一瞬间做好了掩护。

　　这门算是打开了，但许祁对于白龙，心中的疑问却又多了一个。

　　首先他的到来就莫名其妙，因为是百姐姐的推荐，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况且那时距离自己失去赤羽这个徒弟已经有一段时间，郁郁寡欢令他倍觉疲惫，接触到新鲜血液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曾经在百夜卿那里胡搅蛮缠，想要知道真相，因为怎么想，他许祁也不是能保护白龙的人，如果是因为身世或者过去而需躲藏，他这里可不是一个好去处；难不成自己哪辈子是他的仇家，所以他这才来蓄意报复？这个可能性倒是稍微大一些，毕竟他太少会跟自己好声好气地沟通了，而这么久没下手的原因怕不是要慢慢折磨。自己这条命吧，在人间的时候就没硬起来，但如今是挺想好好活着的。百夜卿却一扫拂尘封住他的嘴，自己去一旁忙活去了。

　　其次，是他作为一个冥神，战斗力有些过强的事实。作为白龙的师父，他能教给白龙的几乎只有办事的头脑，但是又因为他天生强悍，对大多许祁需要犹豫的问题，他是直接忽略掉的，据他自己所说只有在高度集中精力战斗的时候，才有必要去思考出招的前后步骤，换而言之，他确实没有喊自己师父的必要。

　　今日这个门上的咒语是非常古老且强大的，不通过解咒而是直接一剑就能劈开，白龙的真实身份就更加扑簌迷离了。

　　管那么多呢，这一战结束，就和白龙再谈一次出师的事情吧。这一次，他是下定决心的了。

　　目光扫过周围的空旷庭院，落叶积了已是厚厚的一层，看得出来，这个江府，已经没有人在住。但无论晟莺所说是真是假，这里都应该是那个人希望他们来的地方。

　　“海上月儿啊是天上月，眼前人儿啊是心上人，我问公子啊你可懂我心意，公子你却啊笑也不回答。”

　　头顶传来一阵空灵的歌声，因声线本就悠远绵长，加之唱词又伤感凄切，倒叫人心中莫名也有些难过起来。等等，这不是林府么？哪来的空灵的歌声？四周一看，自己竟处于一座极高的建筑物中央，四周遍地皆是腐肉和蛆虫，这是个许祁怎么忘也忘不了的地方，往生琼楼。

　　幻术？那不如……他正准备掏出乾坤袖中的时阴矢应对，天知道这东西有多好用，多少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就是实在是废灵力。“公子不要！”突然身后被人抱住，许祁的手才碰到箭尾，犹犹豫豫之间，终于还是将时阴矢先拿到手上。镇定之后，他略微有些僵硬，虽然说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但这姑娘的气息他绝不陌生。

　　“那日公子身陨求死道，妘伮无力相救，是妘伮错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惹得许祁也无所适从起来，但无需正面确认，他就知道背后这个人不可能是假的：“妘伮，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妘伮这才慢慢放开他，让许祁得以正面相对。

　　妘伮是个怎样的女人呢？在许祁还是个花天酒地的世家公子时，她在他常出现的醉香楼做暗妓。他曾买过她一夜，却只是在一旁喝酒，听她说自己的故事。

　　她的母亲曾是洛城名楼升仙水榭的花魁，风光无限却也身份低贱，世人爱慕她却也唾骂她，最后这位美人竟和一位客人私定了终生，生下了妘伮之后与他私奔离开了洛城。青楼的老板娘骂骂咧咧地养了她几年，虽然因为吃穿用度都是极差的，又一直在帮忙做着脏累的活，幼年的妘伮身体瘦小娇弱，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于是老板娘动了坏心思，只是最后因她年纪还太小，便只是作为暗妓在酒店醉香楼接客。

　　见她身世如此可怜，许祁酒也不喝了，斥重金为她赎了身，还留下一袋银两留给她做盘缠。却不想妘伮走出洛城未出一年，转头便进了王宫，当上了王妃。世人皆知这位不过十六岁的妘妃媚骨天成，当真是祸国妖姬。许祁先是及其震惊，后托人与妘伮通信，才知道原来这一步险棋居然是她在帮他，他劝她尽早脱身，妘伮却对他这句建议充耳不闻。最后也是她，为时长风起事成功奠定了根基。明明是个不是谁都能当的英雄，史书上却只当她是罪人。

　　“你做了冥神，我却成了鬼，”她眼中有泪光闪烁：“我……好不甘心……”许祁见她这般，也有些心疼。初次见她，他也不过十五岁，允刚即位令他焦虑不堪，便时常出入醉香楼。与妘伮的相识也是偶然，那日他经过一间掩着门的房间，妘伮赤着角过来关门，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确信，这个女孩需要他的救赎。如今见她，那张脸还是那么年轻，心中也已是明了，当年那个姑娘，最终还是没有机会长大，没有机会为人父母，没有机会安享晚年。

　　他抱着妘伮，心中相当悔恨。当年只想着法子叫她脱身，却没有为她安排好未来，外面有那么深的恶意，她一个亡帝之妃如何能活得。

　　“公子，妘伮爱着你。”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应该是叫人心生暖意的，但许祁却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生前那一辈子，最怕被暗袭，因此做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他有想过防备，时阴矢的剑气能防御大多数的攻击，但是对于妘伮，他有所亏欠，因此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将已经握在手中的时阴矢作为防御的武器。

　　“公子，在这里，永远陪着阿伮吧。”

　　“好！”

　　真可惜啊，还没见到小羽的良人，还没像百姐姐一样成为司事冥神，还没见过冥王的真面目，还没将白龙赶出师门。白龙，哎，他怎么能那么讨厌啊，但是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吧，想听他甜甜地叫自己师父，啧，恶心死了。

　　我的徒儿们，为师食言是为师之过。唯愿你们，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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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许祁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所以虽然他觉得自己命也很重要，但还是一次次得将它换取片刻安宁。我自己觉得，他对妘伮是有些心动的，不仅仅是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