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请收下我的魂魄》绛瑡

3、口吐真言

　　天下哪里还有比两情相悦更加令人欣喜的事情呢？只要能和所爱之人一起共度一生，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罢，皆可以全心全意，乐在其中。

　　林府的那位黄发老人名叫林申平，年轻时落魄，得到贵人接济，后来下江南做起了茶商，好些年过去，生意做得倒也是风生水起，得以富甲一方。后而娶妻王氏，老来得子，取名林世安，愿他一世平安。林世安这位小少爷，一出生便叫人捧在手心，又宠又惯的，故而性情骄纵，不深交时你以为他是位衣着光鲜的偏偏少年郎，其实是位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在私塾里，这位爷也不是个省事的，课上就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如若清醒，必然是要说些令夫子生气的话，还不如睡着。课下倒是闹腾得厉害，与两三位好友追追打打的，非要闹到整个学堂都乱糟糟的才善罢甘休。要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夫子定叫人将他撵出去，偏偏这学堂是林老爷出资所建，故而作罢，只求他课上能睡个好觉，在梦里受些熏陶。

　　苏卉蓁的祖父便是早年接济林申平的贵人，父亲苏启严也曾是位私塾先生，妻子魏氏是位摆弄花草的花店主人，苏卉蓁得名于此，也是父母盼她一生精彩花繁叶茂之意。苏卉蓁十二岁那年，魏氏咳嗽不止，染了肺病，城里的大夫皆是无能为力，后来竟是到了不见人的地步，连进食也需叫人将食盘从小窗递进去，终于有一天，食盘也接不动了，下人们唤了几声却听不见回答就知道这位向来身体不太好的夫人终于是珠沉玉碎。中年丧妻的苦痛让苏启严久久不能从悲伤中走出来，发誓再不娶妻，整日借酒消愁，身体每况愈下，弥留之际将不过十五岁的苏卉蓁托付给了林申平。

　　这苏卉蓁自小跟着父母读了很多书，说不上满腹经纶，智周万物，倒也是学老于年，冰雪聪明，自然气质如兰，超凡脱俗。但林世安不这样想，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不过是会说漂亮话罢了，他对苏卉蓁一直是呼来唤去的，拿她当丫鬟一般，林父气得揪着他的耳朵骂，骂也没用，倒叫林世安对苏卉蓁更是怨恨。苏卉蓁不以为意，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受，林家对她的恩情她是无福消受的，也偿还不起，林世安对她这般，她倒是心里畅快了，虽然她还是会把林世安的话当作耳旁风。这才是她该有的的生活，该过的日子，她的幸福已经随母亲的逝去也失去了被期待的价值。

　　林世安的私塾离得不远，但中午从来不回家吃饭，她自告奋勇，要接下每日给他送饭的活。偏偏这位爷就爱刁难她，每每她将食盒递过去，他就要将眼珠转到一边，似没看见她一般，转个头就招呼着朋友就要下馆子。苏卉蓁也不恼，她觉得持之以恒大概就会有回报的。找了个河畔，趁春光无限好，自己便吃起来，林母亲自下厨做的好饭好菜，林世安不吃便要叫林母伤心，还不如自己吃了，还好因为拘谨得很，先前在府上吃的午饭少得可怜。长此以往，原本瘦到脱形的身体竟长了些肉，搞得苏卉蓁也有些不好意思来，心里想一定要将饭菜送出去才行。

　　终于有一天，当苏卉蓁熟练地站到林世安面前，林世安也熟练地翻了个白眼之后，林世安身后的江若龄站出来了，他眉眼弯弯：“世安不解风情，这么美的姑娘也不懂得珍惜，这次的食盒送我可好？”这是苏卉蓁第一次被夸赞长得美，一时间竟娇羞得不知该怎样回答，脸红成一片，脑子尚未作出反应，食盒便已经送到江若龄面前。林世安拍过江若龄正要去接的手，自己接过去，拽着苏卉蓁就往那河边的亭子里走，临走前还狠狠剜了江若龄一眼。而当苏卉蓁反应过来大喊着让林世安放手的时候，后面那群人早就笑得前仰后合，哄笑着走开了。

　　本意就是如此，苏卉蓁心里高兴得很，她摆开食盒里的饭菜，一边从容地介绍着：“这是山药排骨汤，夫人特意熬了两个时辰呢！这是红烧鲫鱼，夫人说你不爱吃清蒸的。这是小青菜，嗯，我做的，多吃点青菜对身体好，你这么大的人了不应该挑食了吧……”

　　林世安双手环胸，语气依然不好：“哼！”这也气不到苏卉蓁，她将盛饭的碗递到林世安面前：“林大少爷，难不成还要我喂你么？”林世安一个劲后退，苏卉蓁就一个劲往前递，逼急了不得不接过碗。

　　在苏卉蓁的监视下吃饭不是什么好感觉，这叫林世安心里发毛，他不情不愿地将自己原打算用作盛汤的碗拿出来，从鱼肚子那里戳进去，捞了整整一块鱼籽给苏卉蓁递过去：“拿着吃，别看我了。”苏卉蓁正看得发饿，便乐呵呵得接过了碗。

　　等两人酒足饭饱，林世安往后面一躺，舒服得眯上了眼睛，苏卉蓁一个人收拾着碗筷。“今天江若龄夸你美，你可别当真！他能着呢，叫好几家小姐魂牵梦绕的，我今天那是救你脱离苦海，你得感激我，日后须得好好报答我。”原本还高高兴兴的，偏偏这林世安的话一句都不那么中听。苏卉蓁拎起食盒就走，一句话也不想与他多说。

　　原本苏卉蓁也没当回事，却在几天之后收到了一位书童给的信件。书信的内容是这样的：“庆之幸之，识此良人。三日之后，乞巧佳期，落情河畔，不见不散。 江若龄”这可真叫苏卉蓁犹豫不已，说丝毫不动心绝对不是真的，但是她也信林世安。

　　临行前，林母为她戴上了自己最美的珠钗，整个林家，只有林世安不知情。却不想在门口撞见：“花枝招展的，你这是去哪里？”苏卉蓁服了个礼：“去落情河赴约。”似乎已经猜到了何事，林世安咬了咬牙：“你不许去！”他稍微有些后悔这几个月来对苏卉蓁的态度好转，导致她现在对他的话更加不以为意。然而回答却有些出乎意料：“那，一起去么？”

　　当二人到达约定的地点，却见江若龄挽着一位身着鹅黄百褶如意月裙妙人款款而来。林世安见到自然是怒火中烧，一个拳头呼过去，却被那名女子徒手拦了下来，她笑起来跟江若龄一样眼睛弯成月牙状：“苏姑娘有情，林公子有意，有情有义却无能为力，不等我家公子出手，还要等到何时？”听到这句话，林世安偏头看向苏卉蓁，苏卉蓁的耳尖都已经红透，从书童递信到门口相遇，竟都是串通好的。

　　原本一切都该尘埃落定，却在四人乘船夜游之时，一六七岁的稚子被人从岸边挤落下去，那孩童的母亲也随之跳了下去，竟也是个不会水的，一时间，岸上乱作一团。这边船上的四人看到，林世安和江若龄身边的那位女子便立即跳了下去，剩下两只旱鸭子干着急。好在结果终究是好的，落水或下水的人都安然无恙地上了岸。林世安望着眼眶红红的苏卉蓁，终于不再眉头紧锁，微笑着对她说道：“我好着呢！走，回家跟爹娘说一声，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该开心死了！”

　　那笑容及其明媚，灿烂到晃眼。那一瞬间，苏卉蓁也相信自己将会一生精彩，花繁叶茂。

　　林父林母听到这个消息时，却并不是很开心。林申平揪着林世安的耳朵：“怎么能便宜你小子，你以后若是让你媳妇吃半分的苦，我便要你吃不了兜着走！”林世安的眼泪都快下来了：“爹爹爹，别揪了，我跟着您好好做生意还不成么？”林母则是心疼地抚摸着苏卉蓁的手：“蓁儿，你可想好了？我家世安，不是什么好人！”林世安听见，恼怒地大吼：“娘！”苏卉蓁只笑容浅浅，什么也不说。

　　“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苏卉蓁看着镜子里凤冠霞披的自己，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再看向身后往自己头上插珠钗的林母，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若她在世，也定然很开心。

　　婚礼落成，宾客散尽。

　　如果问世间还有什么人比市井小流氓更加难缠的话，苏卉蓁的回答一定是喝醉酒的林世安。她想过很多次，关于自己的洞房花烛夜，那应该是温柔缱眷，抵死缠绵的，这种期待焦灼的心情在她看到摊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林世安时瞬间消散。

　　苏卉蓁抱着他进门，林世安便八爪鱼一般攀在她身上，一边用哭腔说着：“阿蓁，我推不开门，是不是很没用？”苏卉蓁把他拖进房间就费了好些力气，听到他这般问，还要好声好气似哄小孩一般得告诉他：“你不用会推门，会推我就行。”林世安一听这话，顿时脸就更红了：“你你你，不知羞耻！”苏卉蓁不禁笑出声，这幅场景，好像颠倒了性别一般。刚想到这里，林世安又呜呜得哭起来：“阿蓁，我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我说不出口！”苏卉蓁把他靠在床边，自己去拿毛巾给他擦脸：“你说不出口没关系阿，我叫人帮你！”林世安扑到她怀里，哭得就更加伤心了：“我不要人帮，我们两之间的事，谁都不能掺进来！”这下惹得苏卉蓁也有些难过了，她拍拍林世安的背：“不掺进来你就娶不了我啦！”说完就要把林世安往床上搬。林世安躺在床上也不安分，嚷嚷着要洗澡。给他烧水放水完就已经是深夜，林世安也已经睡得不省人事，苏卉蓁看着满盆的水，再想想汗津津的自己，选择自己躺进去。闭上眼睛正准备好好享受一番时，偏偏林世安醒了过来，摇摇晃晃得就往她这边走。苏卉蓁又惊又羞：“林世安，你给我躺回去！”刚说完，林世安便又倒下了。

　　一年之后，苏卉蓁产下了位小千金，林申平喜欢的紧，给她取名叫林芷珊。相夫教子，举案齐眉，本该是这样的结局才对。却在一日睡熟之后就被水鬼告知已死的事实。

　　许祁听到这里，也看见了眼前发生的一切，眉头蹙得更紧了：“苏姑娘，我知你说的句句属实，但是我看到的，和你说的，有几处不同。”
　　“一是乞巧落情河，落水的并非六七岁的稚子，而是你！”
　　“二是洞房花烛夜，最后倒下的并非是林世安，而是你！”
　　“三是女婴林芷珊，应该是未出世而已离世，先于你！”
　　“四是自此之后你便处于一处暗室，不见天日。”

---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实在太困难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