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扬的天真与梦想》滚河放舟

38、我说爱你你怎么说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想去靠近，靠近了还不够，还要宣告占有，这大概就是爱情。对于毫无感情经验的路扬来说，爱情就是两个人亲吻，甜蜜拥抱，除此之外，再无更远的事要去考虑。

　　所以她鼓起勇气摁下了那条短信：I think I’m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在一个台风天的下午。

　　“Me too!”谁能想到，杜晴妤秒回了这样一个信息。路扬大概也没想到，所以她想再次确认，“杜老师，我是认真的！”

　　结果正如她所料，她欣喜的砰砰乱跳的心等来的是长久的沉默。杜晴妤再也没有回复一个字，仿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好像之前只是在开一个玩笑。

　　“小宋下来了，走啦走啦！”Lisa推了一下靠在电梯对面大理石墙上的路扬，“怎么了，Amy，脸色这么差！刚才还春光焕发呢，不会是失恋了吧？”

　　“失你个头哦，乌鸦嘴！”路扬强打精神，像往常那样和Lisa说笑起来。

　　“我们先坐地铁到世界之窗，在那里的公交枢纽坐去石岩的车。”老板不在，前台小宋就是总指挥，她张罗着全部出动的同事们，也就五六个人，为他们安排行程。

　　“老板搞什么哦，台风天唉，让我们出门，还去那么远那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平时就臊眉耷眼的秦瑶这会儿愁的更厉害了。

　　“没办法啦，老板让去工厂开会，我们有什么办法？”小宋宽慰着大家。她的好脾气得益于她嫁了一个超有钱的老公，在生活中，没有什么值得她烦恼的，如果有，那就花钱。

　　“行了，赶紧的吧，一会儿雨来了就更完蛋！”Lisa公交站台冲去，大家紧随其后。

　　“快刮风吧，快下雨吧！快来个痛快的吧！”路扬尾随着队伍，心里一万个不痛快，她的脸跟阴云密布的天空差不太多。

　　这帮外贸业务员平时都呆在车公庙这个办公室，很少会去石岩那边的工厂，除非有什么重大的事项，比如节假日聚餐、开会什么的。

　　从外贸部的懈怠就能看出，这家小公司的业绩当然很差啦。除了Lisa能为公司拿到几个像样的订单，就再也没有了。路扬一度听说，老板是靠骗出口退税补贴过活，谁知道呢。毕竟深圳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靠的就是脑子灵光、敢想敢干。

　　这是路扬第一次来公司的工厂。

　　“我天，还没到！”路扬看着窗外荒凉的关外，有点儿不耐烦了。

　　她们来的那辆公交车停在高速路上，连个站牌都没有。下车后，一行人沿着沙子路往一片工业区走去。

　　“看到那个大门没？”

　　“那里面就是我们工厂？”大门里面有好几栋厂房，每栋厂房起码有五层楼高。路扬觉得，这也太大了吧。

　　“屁啦，看到门右边的那栋厂房没？”Lisa只给路扬看。

　　“那栋是我们工厂？”路扬觉得工厂就算一栋楼也还是挺大。

　　“呵呵呵，就三四楼是我们公司的啦！”Lisa忍不住想嘲讽路扬少见多怪。

　　“靠，还能这样！”路扬忍不住来了句口头禅。

　　“小公司都是租厂房，一层一层的租，你以为工厂就是一个大院子好几栋楼那种啊！”秦瑶撅着不开心的嘴给路扬科普道。

　　路扬对公司的信心又大幅骤减。等坐货梯进了三楼后，她对公司的信心几乎下降到了零点以下。

　　“什么啊，这真是我见过的最不正规的工厂了！”路扬在心里嘀咕。产线东一条，西一条，产品、半成品、零部件、设备零件到处散落着，这一堆那一堆，乱七八糟。整个车间空荡荡的，人影没有几个，走到一个角落里才发现几个工人正躲在那里打扑克，他们连工装都没有穿。

　　到了会议室，公司、工厂的管理层都已经到了。等外贸部和前台小宋坐下后，老板开始侃侃而谈，说着大段大段空话、废话。以至于Lisa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提了好几个公司、工厂实际存在的问题。

　　“这个嘛！……”老板支支吾吾，给不出具体的解决方案。

　　看到老板有些下不来台，陈总赶紧敷衍了Lisa几句，让她坐下。

　　老板又接着啰嗦起来，“工厂问题是有很多，但是我们也不要心急，慢慢来想办法解决。眼下经济形势不太好，我们更要打起精神来才行……”

　　“工人都发不出工资了，你说这些有屁用！”路扬心里骂道，她坐在老板看不到的角落里，在本子上乱画着，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杜老师是拒绝我了吗，要拒绝为什么不直接说。难道她不喜欢我吗？哦，或许，她压根不喜欢女人，她对我的喜欢只是那种喜欢，而不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吧！那她岂不是知道了我喜欢女人的秘密？她会怎么想我呢？我的天，她该不会觉得我是变态吧？唉，那这样的话真是好尴尬，好丢人！我真是没脸见她了！

　　向不喜欢女人的女人表白这种事，相信每个人喜欢同性的女人都或多或少的经历过。路扬也不是一次两次地面临这样的尴尬了，但现在对象是她的老师，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种不伦之感让她倍感罪恶。

　　会议一直开到了五点多，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只有老板还在兴致勃勃地演说。

　　陈总不断地抬手看表，老板终于意识到快下班了，他长话短说，宣布了散会。一会儿，他还要到某夜总会去报道。

　　尽管外面天还没黑，雨却下的有点儿大。路扬没带伞，淋了个透心凉。

　　“Amy，快到我的伞下来！”Lisa招呼她。

　　“嗨，不用啦，我喜欢淋雨！就喜欢这种感觉！”路扬在雨中不紧不慢地走着，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到了脸颊，又滴落到地上去。一阵大风吹来，她哆嗦地佝偻起来。

　　同事们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了看路扬，四散而去。

　　路扬突如其来的表白以及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Me too”让杜晴妤意识到，同性恋这三个字现在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和路扬。思想保守而传统的她开始慌乱了。

　　从下午到晚上，她都在电脑上查阅同性恋的知识。当她看到女同性恋的图片是一个男人模样的女人搂着一个长发女人时，她吓坏了。

　　“这都什么呀！怎么这么恶心！”她立刻点了关闭，“还不如找个真正的男人呢，这些女的都是怎么想的？”

　　她关上电脑，又翻开心理学书籍，寻找同性恋那个章节。可惜书上论述的并不多，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意思——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是正常的。

　　“正常个鬼！我可没办法接受我是同性恋。我又不喜欢女人，可是我为什么会单单喜欢路扬呢？”杜晴妤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究竟是她那一脸的天不怕地不怕吸引着我，还是她那年轻人的狂妄自信吸引着我？细细想来，她跟自己还挺不同的，用离经叛道来形容她挺合适的。可是她有时候又那么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呢！”

　　“要是路扬的爸爸知道他女儿喜欢女人，还不得疯了啊。想想看，要是家乐给我带回来一个男孩，说是他男朋友，我肯定想掐死他。情同此心，心同此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路扬在一起，我还得阻止她，帮助她走向正常的人生，早点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虽然不能去爱她，但是能看到她过的幸福，不是也很好吗，她还能和我是朋友，是母女，我们还是能常常见面、聊天，这比恋人更长久呀！”杜晴妤在心里想着，表情冷淡了下来，她终于还是把那条表白短信默默地删掉了。她火热的心重新回到了冰点。

　　路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她难受地不想吃饭，但想到家里的那只小祖宗还要喂，便去超市买了两颗大白菜。

　　路扬掰下一片白菜叶，递到了兔子嘴里，兔子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球球啊球球，你说杜老师为什么还不回我短信呀？别光顾着吃啊，你这个没良心的货！”路扬用白菜叶戳了戳兔子，兔子灵巧地闪避着，见她不动了，又凑上来吃她手里的白菜叶。

　　“唉，要死了！我真是不该发那个短信！可是，杜老师对我那么好，难道她会不喜欢我吗？她要是不喜欢女人，又为什么会对我好到那种程度？为什么？我真是想不明白！不过话说回来，我又有什么值得她去喜欢的，值得她去接受我的呢？”想到这里，路扬打了一个激灵，她开始审视起自己来。

　　“看看自己吧，住着这样见不了人的房子，拿着两千块钱的工资，明明学的是英语，其实，说说不好，写的还行但没人在乎。什么都不会，前途一片渺茫，还有一屁股债，真是算得上穷困潦倒的典型了，别人凭什么喜欢你呀？再看看人家，儿子都是名牌大学的，你呢？有脸吗？你个二本大学的垃圾，你有什么资格说爱！”

　　路扬的自卑被激发了，心里腾起了前所未有的怨气。她捡起地上的一根草，用它戳着兔子的鼻孔，兔子被激怒了，“啪”地拍了一下后脚，跳起来想咬路扬。

　　“哎哟卧槽！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啊！”路扬的手指头差点被咬到，她气呼呼地，“算了算了，我还是争取先还完我的助学贷款再说。睡觉，管他明天会如何！”

　　一切爱的信号都静默了，只有台风裹挟着雨水在窗外啸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