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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哥哥的破碎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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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晴妤的哥哥叫杜晴川。
他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不同,脸上有几分英武之气,像个草莽英雄,虽然他在家里也很怕他的父亲。
初一那年,一个很年轻的男老师笑话他家里穷,他就和那个老师打了一架,可惜没打赢,他觉得很没面子,就再也不肯去学校了。
如果说杜老汉不支持儿女读书,那也是不准确的。
读书这种事,放在儿子身上,就好像他一走进学校就会皇榜提名、加官进爵一样。可一旦放在女儿身上,就像往火里扔钱一样。杜老汉寄希望于儿子的升官发财、光耀门楣,就愈发重视他的学业了。
当他知道大儿子是怎么也不肯去学校了,他气的好几宿都睡不着觉。一天夜里,他跪倒在祖宗牌位前,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巴掌。
“不上就不上了呗,反正我看晴川也不是那读书的好材料!”杜老汉的老伴在他躺在床上抽闷烟的时候安慰道。
“你个臭婆娘懂个逑!”杜老汉张嘴就骂,闭上嘴鼻子就直往外喷烟。
“你个老鳖精,你厉害!地里活干不完,他不上学正好有人干了!”
没过几天,杜老汉就把在集市上游荡的杜晴川拽了回来,递给他一把锄头,让他下地去了。
过去,读书让杜晴川的脑子筋疲力尽,没有时间想别的;现在,农活让他的身体筋疲力尽,脑子却闲下来了。一个邻家女孩走进了他的视线,也走进了他的春梦。十六岁的他,有着喷薄欲出的旺盛精力。
那个女孩是附近罗家村的,因为父亲早逝,弟弟妹妹又多,她不得不常年在家帮助母亲干农活、出工分、照料家里一切。
她没有进过学校,只勉强认得几个字。也许是大自然的灵气,让长年累月身在其中的她滋养的格外灵动,一双大眼睛波光涟涟,看上去活泼又机灵;她的脸晒得黝黑但滋润、俊俏,一头乌黑的长发油光发亮。圆鼓鼓的胸脯,匀称的腰肢结实有力,粗壮的大腿显得生命力强盛,少女的魅力与诱惑无法掩藏。
尽管女孩如此漂亮,但要配长的高大健壮、英武俊朗的杜晴川好像还是差点什么。但杜晴川还没有那个心思想那么多。
脑子闲着的人的爱情总是来得早一些。在浓密的高粱地里,他俩初尝了爱情的滋味。
桃色新闻是传的最快的。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杜老汉的耳朵里。中午在地头吃饭的时候,他把儿子叫到跟前。
“听说你处对象了?”
“哪有啊,哪个说的!”
“是不是罗家村那个寡妇家的大闺女?”
杜晴川不说话,羞红了脸。
“我跟你说,你跟哪个闺女好都行,就她家的闺女坚决不行。”
“为啥啊爹?”杜晴川一时慌了。
“你管为啥,反正就是不行!你换个人吧,反正娶哪个不一样,不都是生孩子!”
很快一个媒婆上门,给杜晴川说了另一个村的土财主的富家女,说要他去当上门女婿,一辈子享福。
得知婚事可能要泡汤,罗寡妇的大闺女急眼了,她又气又羞,对自己过早的失身感到了奇耻大辱。
争强好胜的罗寡妇是坚决不会让自己的闺女吃这个亏的。她在家把大闺女挠了一顿之后,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了。
还没进村,人们就听到罗寡妇中气十足的叫骂,隐约听出来是杜老汉从小到大干的缺德事,有所耳闻的人都知道她这是指桑骂槐来了。
罗寡妇的气势实在不可挡,杜晴川的母亲刚要阻拦就被她撞到了一边,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彻底瘫坐在那里。
罗寡妇风风火火地来到杜老汉面前,一把揪住杜老汉的耳朵,在他的耳朵根那一字一顿地说道:
“给你指条活路。赶紧定个好日子让你儿子迎娶我闺女!”
“凭啥子叻!”杜老汉一边挣扎一边斜着眼瞅她,眼神里有几分畏惧。
“凭你儿子要了我闺女的身子,占完便宜就跑,姓杜的都这么不要脸吗?”
“鬼扯,我们晴川恁老实,不可能干那事!”
“杜晴川!你给我滚出来!”罗寡妇冲着堂屋大喊。
杜晴川没有出来,杜晴妤走了出来。
一见阵势不对,她缩回身子猫在堂屋门后面瑟瑟发抖,声音颤抖地说:“我哥……我哥,他不在屋里,他赶集去了。”
“还赶集,小兔崽子真有那个心情,你去给我把他找回来,就说我找他有事。”
杜晴妤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罗寡妇,不知道是出门还是不出门。
就在这时,杜晴川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车把上还挂着一瓶新买的酒。
他脸上兴奋的、阳光的表情还没有收好,罗寡妇就破口大骂起来,骂得杜老汉祖宗三代都无地自容。
杜晴川赶紧放好车子,自觉地站到罗寡妇面前,随她骂。
“我就问你娶还是不娶吧?”罗寡妇骂得泪眼婆娑。
“我娶她啊,谁说我不娶了!”
“我说的!”杜老汉挺起腰板来,“我不同意这门婚事,再说,我也已经托人给他说好了一门亲。”杜老汉瞪着罗寡妇,死皮赖脸地说。
“爹,我才不要别人!”杜晴川嗫嚅道。
“孩子们愿意,你还不愿意了?那我闺女咋办!?你让她还咋嫁人我问你!”罗寡妇用手指头指着杜老汉,怒不可遏。
“晴川,我问你,你是不是把人家闺女糟蹋了?”杜老汉瞪大眼睛,好像随时准备抄起地上的板凳砸过去。
“……”杜晴川红着脸低下头,眉头紧皱。
“你个畜生!”板凳飞了出去,没砸中杜晴川却落到了堂屋门前,吓得杜晴妤一哆嗦。
“哥,还不快跑!”杜晴妤在慌乱中提醒了一句。
杜晴川连滚带爬地跑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连大半个月,罗寡妇每天都要来杜老汉家讨说法,杜老汉实在没脸了,只好到处借钱,借了两百块钱的巨款,才把这个瘟神打发走。
在那个两块钱都能够一家人过一个月的年代,杜晴妤实在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给罗寡妇赔两百块钱。
两百块钱,一家人一年的工分也才几十块钱呢,还别说家里里里外外都要花钱,两百块钱要好多年才能挣回来?真是个天文数字啊,杜晴妤简直不敢细想。
罗寡妇的大闺女无非就是跟自己的哥哥谈了一场恋爱,怎么就要给她钱呢?是为什么呢?还有,占便宜是什么意思,难道哥哥花她的钱了,吃她家的饭了?还是得了别的什么好处?
杜晴妤想不明白这些问题。她割草的时候在想,锄地的时候在想,喂猪的时候在想,吃饭的时候在想,睡觉的时候也在想,就连梦里都在问为什么。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个问题的背后好像也关乎自己的命运,可她的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她什么都不懂。
自从杜晴川跑了,杜老汉再也没提起过他,日子一久,似乎成为了一个全家人心照不宣的禁忌似得。
杜晴妤不敢跟别人说,只敢一个人偷偷地去打听哥哥的下落。
她想先从哥哥的好朋友那里找起。不过那几个男生不光住的远,假期还不一定回家,这让杜晴妤颇花费了些时日才一一问清楚,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这让她有点儿沮丧,感觉时间和精力都白花了。不过,想到哥哥可能正在受苦,她又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过了一段时间,她又来到集市上漫无目的地寻找,盼望能从黑压压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实在的,她真怕遇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他一转身,落魄可怜的样子会把她吓的魂飞魄散。想到这里,她再来集市的时候总会在兜里偷偷揣上几个窝头,怕真见到了哥哥,他等不及下一秒就会饿死在自己面前。
三番五次后,杜老汉发现了她的行踪,以为她是偷懒去集市上玩,把她狠狠打了一顿,并勒令她再也不准去集市,这才断了她找哥哥的念想。
杜晴川去哪了呢?谁也不知道,好像谁也不关心。
一年以后,罗寡妇家里收到一封信,信是写给罗寡妇的大闺女的。
只不过可惜的是,这个时候,罗寡妇的大闺女已经跟一个来乡下架电线杆的年轻小伙子结婚了,那小伙子是城里人,虽然没有杜晴川长的帅气,可是特别体面、时髦。
罗寡妇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还暗自感到得意,闺女挣了两百块钱不说还照样嫁了更好的人家,真是自己的本事。
现在,她闺女是城里人啦,她和城里人攀上了亲家,也能算上半个城里人了,哪个不羡慕地红了眼,哪个不夸的她心花怒放。
罗寡妇不识字,孩子们又都不在家,她只好把那封她以为是重要文件的信拿到了村口,让那里的一大堆闲人们帮她看。
闲人们中自然是有认字的,他们念了来信。于是,杜晴川去了省城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杜老汉一家人的耳朵里。这天晚上,杜晴妤终于睡了个好觉。
“这个兔崽子,还惦记着人家闺女呢,真是死没出息!”杜老汉夜里起来去地里放水,走在田埂上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的儿子,望着烂漫的星空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