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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娃子读什么书 ...


  •   楔子

      那么爱她究竟是因为什么
      多年以后,路扬翻来覆去地想,却从未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
      路扬恍惚地想着,也许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吧
      为什么要比她晚出生二十多岁,如果跟她同龄该多好,那样,就能保护她、爱护她,不让她受那么多的苦了
      唉,这个可怜人!
      唉,这无法停止的难以启齿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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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4年5月某个寻常的一天,在鄂西北一个贫寒的村庄里,一个女孩降生了。

      尽管时光早已模糊了当时的情景,但我们仍能从她日后清癯的面貌里追寻到她初到这个世界时瘦小、孱弱形象的大概真相。

      她的妈妈把她抱在怀中,眼睛里满是本能般的纯洁的母爱。

      一个姓杜的农民壮汉皱着眉头,显然对妻子这次的作品并不满意,他巴不得像老大一样也是个儿子。他心里想:“生个女娃管逑用叻!有那粮食还不如养头猪。”

      几年后,一个能掐会算的流浪汉路过,为了感谢这个半大的丫头给他端来的一瓢水,于是给她取了一个不俗的名字,叫“杜晴妤”。“妤”是智慧美丽的意思,但其实长大后的杜晴妤既不智慧也不美丽,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

      这几年间,杜老汉又相继得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一家七八口人在那个时代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人多地少,粮食产量又低,贫穷、饥寒交迫自然也就在正常不过。

      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劳动力,杜老汉的家里没有吃闲饭的。杜晴妤五六岁就开始干活了,从做饭、喂猪、照顾弟弟妹妹到外出薅草、砍柴、下田种地。岁月给她以苦累,也赋予她活泼纯真的心灵。

      1974年,杜晴妤已经十岁了,这一年她才走进村上的小学,成为一名正式的小学生。

      班里的女孩并不是很多,大约十来个,是男孩们的三分之一。孩子们的年龄也都普遍偏大,小的六七岁,但更多的都是八九岁。

      在那个时代的农村,让孩子读书,接受教育并不是一件很紧要的事。通常都是排在种地、吃饭、生孩子之后的。

      等到在田地里忙的晕头转向的父母想起让某个孩子上学的时候,这个孩子往往都到了要懂事的年纪。

      杜晴妤的学前教育大概是来自她的哥哥了,她的哥哥也不是很爱读书,不过经不住这个充满好奇心的妹妹的乞求,不得不把书本里的故事东拼西凑地讲给她听。杜晴妤也就顺便认识了一些字和数字。

      “哎呀,奇了怪了,榆木疙瘩的杜老汉咋生出了你这么个聪明的闺女,真是奇迹叻!”

      教书先生举手投足还残留着民国书生的气质:儒雅、博学、好为人师。

      杜晴妤感到受宠若惊,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战战兢兢地一动不动。生怕那把破旧但是有力的戒尺会落在自己身上。直到老先生转身离开,她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考卷暗暗欣喜。

      放学回到家,她刚把作业铺开,杜老汉就没好气地走了进来,大吼道:“让你看的猪,你看的什么!猪都跑了,你还做哪门子作业,还不赶紧给我找去!”杜老汉的手也没停下,一连抽了她好几巴掌,最后用力一脚把她踹出了门外。还不忘把她的作业本给撕的稀巴烂。

      杜晴妤小心翼翼地流着眼泪,小声呜咽着,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在这个家,杜老汉就是一切权威,是天,是地,是不可违抗的神圣力量,是奉行粗暴统治的土皇帝。而杜晴妤兄弟姐妹们和他们的妈妈就是杜老汉统治摆布的对象。

      极权之下没有反抗,只有逆来顺受。杜老汉的妻子早已习惯了,对他言听计从。

      杜老汉的几个子女从生下来就跟着他们的母亲学习如何做一个受气包,等到懂事后也就习惯了。在他们的字典里,顺从是最简单的真理,是和吃饱饭、少挨打挂钩的真理。

      杜晴妤一路小跑,跑出院子,跑出村庄,跑到一望无际的田地里,在密不透风的高粱地里寻找猪来过的痕迹。三只猪“哼哼”叫着,在不远地的未知的地方跟她玩捉迷藏。

      杜晴妤扒开左边的高粱,没有猪的影子;扒开右边的高粱,还是没有猪的影子。她静下来竖起耳朵听猪叫,猪又一声不吭,集体沉默了,只有风刮着高粱叶子哗啦哗啦响。

      找不到猪,回去就是死路一条,该怎么办啊,这大片大片的高粱地,上哪里去找那几个跑的飞快的畜生。

      杜晴妤想到即将要面临的父母无尽的谩骂、哥哥和弟弟妹妹们的责怪,她吓得嚎哭起来,哭声回荡在整个高粱地里,她哭累了,顺便就在满是杂草的高粱杆之间打滚,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她想,与其回家被父母打死,还不如自己自杀,至少还能死的有尊严。于是,她从乱草里爬了起来,走上了田埂。

      “该怎么死好点儿呢?”她自言自语道,“上吊?不行,没有绳子。割脉,哎呀,没有带镰刀。跳崖?哦,笨蛋,这里哪有山崖给你跳,这里是平原呀。那还能怎么才能死呢?让我想想,我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到的。”她一边思索,一边东张西望,似乎还没有放弃对猪的寻找。

      找猪是一个仅次于自杀的重要任务。她可能就算化作孤魂野鬼也不会放过那几头蠢猪。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小河沟,她的眼睛一亮,“有了,跳河自杀!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等她走到河沟边,往下看时,迎接她的是惊喜。

      那几头蠢猪正在泥坑里面打滚。

      她折了一根树枝,气不打一处来地跳下河沟,给了离的最近的那只猪狠狠一棍子。那只猪嚎叫着蹦了起来,甩起泥水到处都是。

      三只猪惊慌地左突右奔,杜晴妤手忙脚乱。一个人对付一只猪都够呛,又何况是三只猪呢!

      她踩在泥巴地里,一不小心就栽倒在水坑里,弄得身上到处都是泥巴,本来就不怎么像样的衣服更没了模样。等杜晴妤跟在猪群后往回家走时,已经活像一个泥人了。

      尽管猪一个不少地找了回来,她的父母却因为她弄脏了衣服生了新的怒火。一顿暴打在所难免,也司空见惯了。她的哥哥和弟弟妹妹们看完了热闹就一哄而散了,说是要去十里外的那个村看电影。

      杜晴妤也想跟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可是想到自己的作业还没做完,她哪也不敢去。她很是无奈地捡起地上的本子,用浆糊一点点儿地拼凑起来粘好,勉强还原了一个本子的原貌。接着,她就着油灯开始写作业,她的妈妈在一边纳鞋底,并不怎么关注她。

      第二天去上学,杜晴妤的头发上还沾着泥浆,那是她独自洗澡洗的很潦草的结果。

      教书先生看到杜晴妤的本子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杜老汉,跟他说过多少回要重视自己孩子的教育,他就是听不进去,就是不支持孩子上学,还老是给孩子搞破坏,真是愚蠢之极。中国有他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希望呢?哎,咱们这农村本来读书人就少,还不愿意送孩子读书,那以后有什么出路呢?种一辈子地又有什么出息!”他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呆呆地望着远方,那里,一群农民正在田地里挥汗如雨。

      虽然全家人都没人理解杜晴妤,不过在校园里,在教书先生这里,杜晴妤得到了精神安慰和光明的启迪。

      她全神贯注地投入学业,尽管因为家里农活而不时中断,因为交不起学费而时常困窘,在争强好胜的信念之下,她利用有限的学习时间,学的比谁都多,比谁都好。

      到小学毕业时,她已经成为了校园里的一个优等生标杆,老师们争相传颂的励志人物。

      她性格柔顺,心思纯净,意志坚定,是女生中最刻苦用功的那一类典范。老师教什么她就能学会什么,她懂的越来越多,自然就越来越聪明,在朋友们中也就有了不言而喻的威信。

      对待朋友,她和她那淳朴的母亲一样热心肠、仗义,毫不计较地付出。

      她的头脑里装满知识,但知识在她这里也只就是知识,她并没有发起一些为什么,也没有动力去刨根问底,她享受着家庭和校园生活的简单欢愉,却没有透过一切去看一看,想一想。

      除了父母师长囿于个人经验的人生教诲,思考是让人们从平凡琐碎的生活中得到一些启示的唯一途径,但很明显,不是每个人都明白这一点。

      总的说来,杜晴妤还没有利用她聪明的头脑去展开思考、寻找一些智慧,她仅仅是一个学东西很快的,头脑简单、纯真的女孩子。

      简单、纯真是女性身上最可贵的地方,但通常也是悲剧的起源。历经风霜的母亲早已褪去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天真可爱的软壳,而换上了重重的、厚厚的硬壳,这硬壳是战斗的盾牌,是向苦难生活冲锋的盔甲,是同床共枕的丈夫也敲不开的城门。而那硬壳里,其实供奉着的,是一朵早已枯萎了的心花。一个女人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蜕壳的呢?毫无疑问,就是婚姻。

      升入初中的杜晴妤依然名列前茅,是一个备受老师们喜欢的乖孩子,她从不抗争,她只会接受,好的,不好的,公平的,不公平的,她统统接受。

      在伙伴中她虽然是领头羊,但也仅仅是在学习方面而已,当她们冲到田野里撒野的时候,就没有人肯听她的指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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