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主今天也在怀疑人生》挖矿猪

18、断片

　　不知名的情愫让尼奥心口一炙，他不受控制地闭合了双眼，跌入了骤雨般的记忆漩涡。
　　……

　　那是个滂沱的雨夜。
　　雨点淅淅沥沥的落地声分外清晰，伴着若有若无的雷鸣，倒有些寂寥的意味。

　　“求求您，救救这个无辜的孩子吧！只要我拥有的，您都可以取走！！”年轻的妇人抱着手中早夭的孩子，满噙泪水地望向前方。她跪了下来，眼里星星点点冒着希望的光。
　　她的身侧站着一名不高不矮、身材偏瘦的男人，看起来是妇人的丈夫。他温柔看向妇人手中青紫的婴孩尸身，随后一同跪下。

　　“你们真的考虑好了？我也不确定是否能做到。”回答夫妇的是一位身穿法袍，头顶高帽的姑娘。她的脸埋在阴影里，仅露出蹙起的细眉。
　　夫妇无言，他们静静跪坐着，眼神坚定地看向她。

　　“我能出来的时间有限，法力估计也会打点折扣。作为交换，我要取走你们各三十年的寿命。”姑娘语气有些沉重，听起来并不想这么做。
　　“既然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就有义务为他奉献一切。”妇女的眼神坚定而决绝，这一刻，她等的太久了。

　　“…”姑娘沉默了会儿，“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

　　“滴答，滴答——”

　　水落声自耳侧响起，刺激着他的神经。
　　尼奥睁开双眼，疲惫地动动脑袋，观察了四周。
　　他回到了99层，回到了那堵怪墙前。唯一的不同是，这次怪墙变成了普通的暗红色，他察觉身上多出了一丝奇异的力量。

　　尼奥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但他明白，幻觉不可能对生理与心理都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十有八九，怪物墙是真的，那段记忆也是真实存在的，结合怪物的说法，极可能发生在二十年前。
　　况且他寻不出辞藻来形容记忆涌上来的感受，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共鸣。

　　盒子消失了，璞玉消失了，怪物消失了，留下的是一条通往101层的梯子。
　　尼奥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腕处多了些什么。
　　他仔细看了看，那是五个小小的菱形，第一个是深蓝的，后四道全是灰扑扑的。
　　他试着摩擦手腕，而印记却纹丝不动，不像是画上去的。

　　尼奥深吸一口气，开始整理接收到的信息。
　　如果这段记忆和他有关，那他极有可能就是那具青紫的婴尸。联系上这种事，后面的解释也就一并都能通了。
　　说实话，他鼻子有些酸。
　　他一直以为父母的车祸是意外，现在他知道了。父母早就准备好接受这天的到来了，他们一准备就是十年。
　　这场事故，归根结底，是还债。

　　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艾格多次的欲言又止，究竟在掩饰什么，亦或者在纠结什么？
　　如果自己真是被禁术复活的，那为什么夜里的他会散发点点蓝光？
　　尼奥又重新捋了一遍他的推测，结果漏洞百出。

　　“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簌地，他张大眼睛看向手腕处的印记。
　　“一块璞玉点亮一个槽位，获取一段记忆，”他深吸一口气，“应该是这样没错…所以，只要我点亮了这些印记，我就能全部想起来？”

　　……
　　尼奥身心俱疲地离开了矿井，对着月朗星稀的夜空发了会呆。
　　他的内心五味混杂，仍在消化得知不久的真相。父母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却无从回报。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辜负这片好心，努力活下去。

　　尼奥捂住脸，慢慢下蹲，最后把脑袋埋在膝盖里。
　　他在努力平复情绪。
　　“过了今晚，你还是那个斗志昂扬的元气尼奥…”他自我催眠道，“好啦，现在就回农舍睡一觉吧。天亮之后，黑暗便无所遁形啦。”

　　……

　　尼奥一路淋着雨，慢吞吞地往农舍走去。在他看来，淋一点是淋，全淋透也是淋——也就个热水澡的事，用不着多矫情。
　　况且此刻的他，需要雨水。

　　——尼奥在南森林驻足了。
　　并不是他心血来潮想看看风景砍砍树，雨夜的树林没什么值得看的景色，徒有一番压抑。

　　此时的他，定定地看着悬崖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恩？”尼奥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回答他的只有淅沥的雨声。
　　得不到回应，尼奥迟疑片刻，便小跑过去——谢恩该不会出了什么事？

　　况且悬崖边上也太危险了，如果他醉酒后一个冲动，后果不堪设想。
　　凑近后，尼奥倒吸一口冷气。

　　谢恩的衣服头发全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他整个人卧在泥泞的土里，狼狈的不行。他周围全是被雨水冲的乱七八糟的啤酒罐，罐底尚未喝完的啤酒淌入泥地，与雨掺杂在一块，隐隐有些土腥和小麦味。
　　——只有微微颤抖的双拳和半开的眼帘证明眼前人还活着。他显然醉了，但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尼奥着实吓了大跳，他怕谢恩做傻事，没有考虑太多，便用最快的速度径直冲过去。
　　“谢恩！！！”尼奥中气十足地吼了这么一嗓子，璞玉的事被他糅合一团抛到脑后去了，现在谢恩的处境明显比较重要。
　　“……尼奥？”谢恩被突如其来的大吼惊到了，他定了定神，将头转了个方向，后脑勺沾了不少泥。
　　“这么晚你在悬崖边做什么？还好我发现你了，不然很容易出事的！”尼奥气势汹汹道。
　　“为什么…每次你都会在这种时候出现。”谢恩没有回答他，而是将脑袋转了回去。

　　在他最无助，最迷惘的时候。
　　雨夜的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从天而降的只有豆大的水珠。它们一串接一串，随着风向改变落地点，细细密密交织在一道。
　　雨点落在谢恩的脸上、身上，眼里、心里。雨水是含有杂质的，因此，落到眼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会有种难忍的刺痛。

　　谢恩的红眼眶隐蔽在夜色里，雨珠是他掩埋情绪的修饰品。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尼奥一眼看出谢恩情绪不佳。他酝酿着措辞，想安慰他一下。
　　虽然我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尼奥自嘲。

　　“之前你告诉我，要对生活充满希望。”谢恩举起了一只手，僵硬地朝着天比划。“前几天，生活又给我当头来了一棒，喊我醒醒。”
　　“贾斯，你知道吧？就是我表妹，那个总是穿着粉裙子的小女孩，”他疲惫地扯出个微笑，“前几天她生日啦。作为哥哥，我想给她买份礼物。嘛，说实话，我希望她以后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
　　“那天，为了给她挑个满意的礼物，我早退了2小时，”谢恩顿了顿，“但是我完成了我当天的工作，甚至还超额了。”
　　“结果，莫里斯用态度不正和旷工为借口，扣了我整整半个月的工资。”谢恩的声音越来越小，混杂在雨声中，几乎听不清。
　　“我认为我做到位了，我不该吃这个亏，我就上去跟他讲道理了。”谢恩突然笑了笑，眼里满满的自嘲。

　　“然后，我真正认清了自己，也明白了有些事的确是无能为力的。”

　　“莫里斯只瞥了我一样眼，说了句‘不干就滚蛋，冲撞上级，这个月薪水也别想拿了’。”

　　“世界之大，大到肉眼无法丈量，世界之小，小到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实在太渺小，太卑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