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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医舍 ...

  •   天微亮时,白少玄幽幽醒来,却发觉自己并未在原来栖身的破庙里,而是在一处竹屋里。忙从床上起身,惊觉衣服都被换了,虽是粗布,却干净合身。四下打量,屋里仅有一床,一桌一椅,再无他物,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怪味,却不见有什么奇怪之物。忙出了门去。
      竹屋外是一个大大院子,背靠青山竹林,前绕清澈小溪,不远处梯田之间点缀着片片农屋。院子里大大小小又几十个簸箩摆在架子上,挤满了大半个院子,簸箩里好似些干枯的花花草草,正是那些东西散发出怪怪的味道。其余的地方隔出两块土地,藤藤蔓蔓的不知是何物。院子四周两间土屋,不知何用。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白少玄不知所措,不知为何一觉醒来便到了如此地方,正犹自心中忐忑时,瞧见一位老者推开篱笆进了院子。那老者生得是黑面银发,身着农装,头缠汗巾,袖口高高扎起,赤着脚,身后背着个大竹篓。瞧见白少玄,眼中涌出欣喜的笑意,忙去了竹篓,朝着白少玄大步奔了来。双臂张开,似要抱着白少玄,却不料白少玄灵巧地闪过,躲到了一个架子后面,双眼溜溜地警惕着老者。
      那老者一愣,却哈哈大笑起来,朝着白少玄摆了摆手道:“你这娃娃倒是有趣,老夫是不是如那吃人的妖怪一般可怕,竟叫你如此躲着?若不是老夫路过土地庙,将你这娃娃救起,恐怕娃娃你倒是有些苦头要吃咯!”
      白少玄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依旧是躲在架子后面瞧着那老者。那老者依然笑眯眯道:“娃娃莫要惊慌,你瞧,老夫给你些个东西。”说罢手被到后面一摸,再伸出来,却是一把红艳艳的山果,水灵灵的格外诱人。老者笑道:“来,娃娃,叫一声爷爷,这些个红果便是你的了。”谁知白少玄却又是躲了躲,眼睛虽然盯着那红果,脑袋却坚定地摇摇头。
      那老者又是一愣,依旧不恼,哈哈笑道:“你这娃娃倒是防范得紧,也罢,老夫也不多求,只是瞧见你体弱,脉象又虚浮,像是中了毒,却又无中毒之象,甚是奇怪。若是你无处可去,倒可以住下,若是那一天厌了,老夫自是留你不住啊!”说罢又朝着白少玄笑了下,便不再瞧他,去将竹篓里刚采的药整理了,又分了类别或晾或晒。就这样忙活到中午十分,老者将架子上晒干的药材搬到一间土屋里,又将新药拿出晒,发现白少玄依然躲在一个架子后面,眼睛朝着他。
      那老者朝白少玄摆摆手,白少玄又缩了下,老者哈哈笑了两声,进了一间土屋,不一会便有青烟升起,一阵香味也随之而来。白少玄只觉得肚子里饿得紧,闻着香味直咽口水,心中警觉也大大降低,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冒烟的土屋走去。
      此时老者端出两只碗出了厨房门,瞧见身前的白少玄,笑道:“娃娃可是饿了?正好,随老夫过来吃饭,今日老夫可是特意为你做了鱼,你可莫要再为难老夫啊!来来来,吃饭啦!”说罢将碗放到院子里石桌上,复又端来两只碗,盛着饭。
      “娃娃,来,过来,吃饭啦!莫要害怕,老夫不吃人!哈哈!来来来,坐下坐下!”老者再三的示意下,白少玄终于肯坐上石凳,再也抵挡不住诱惑,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饭。老者一瞧,眼睛瞪大:“哎呀!小娃你慢点!莫要噎着,也吃点鱼。唉——你这娃娃怎么用手抓起饭来!来来,还是先慢点吃,慢点吃——”

      光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白少玄便在老者那里住了七八天,得知那老者姓孙名毅田,是一个医者,言语之间也并无太多警惕了,反倒是那孙毅田生性正气又爽朗,令白少玄好感与日倍增,几天下来,便爷爷长爷爷短的叫了了起来,直叫那孙毅田眼睛整天乐的眯缝着,院子里也是时有欢笑。
      一日晚饭后,孙毅田将白少玄叫道身边道:“玄儿,你可还记得以前之事?”
      白少玄不明白爷爷为何突然问他,摇摇头道:“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一觉醒来便是在那个土地庙里,之后的都已经告诉爷爷了。”
      孙毅田脸色少有的凝重:“玄儿,若是老夫没有看错,你体内已经毒入肺腑,以致你气血两虚,那毒是极其复杂,老夫细算,怕不止有百种剧毒。你所说的那每月初一十五便会发作的剧痛,也和你体内的毒有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心狠之人,将这么多剧毒施与你身上。”说罢瞧向白少玄,满脸疼惜。
      “毒?怎么会有毒?不是只有那毒虫,还有毒药才会有毒吗?为什么我会有毒呢?”白少玄不解。
      听白少玄这么一讲,孙毅田倒是心中灵光一现,旋即心中又紧起来,若真是那样,怕是这娃娃来历不那么简单了。面色一整,问白少玄:“玄儿,你可愿意随着老夫学医?”若是随着他学医,说不定便会有法调理着身体,也在自己百年之后不至于枉死毒下。瞧见白少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又问道:“玄儿!你可愿随老夫学医?”
      白少玄这才明白,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胡闹不得,便直直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叫了声:“师父。”
      孙毅田满意地笑了,又抱起白少玄,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玄儿莫要那么拘谨,还是叫声爷爷。”“爷爷。”稚嫩的声音颇为委屈似的。惹得孙毅田哈哈笑道:“还是这句‘爷爷’最中听!哈哈——”
      次日天刚发点白,白少玄便被提了起来。刚想反抗,一声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玄儿,自此以后,寅时便起,记住了?”白少玄登时觉得睡意全无,忙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
      孙毅田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他,瞧他来了,便朗声道:“玄儿,你记住,身为医者,便要身随四时,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还要精通养身之道,祛病去灾。今日,我便教你推气走脉,每日早起要站桩一个时辰,你可记住?”
      白少玄点头道:“记住了。”
      孙毅田满意地点头道:“你记住,‘人者,上禀天,下委地;阳以辅之,阴以佐之;天地顺则人气泰,天地逆则人气否。是以天地有四时五行,寒暄动静。其变也,喜为雨,怒为风,结为霜,张为虹,此天地之常也。
      人有四肢五脏,呼吸寤寐,精气流散,行为荣张,为气发为声,此人之常也。阳施于形,阴慎于精,天地之同也。失其守,则蒸而热发,否而寒生,结作瘿瘤,陷作痈疽,盛而为喘,减而为枯,彰于面部,见于形体,天地通塞,一如此矣!’”说罢摆了站桩的架势,示意白少玄跟着做。
      白少玄瞧见爷爷站的轻松,便也学着摆着架势,却发觉瞧着容易做起难,那看似简单的姿势,手脚却不听使唤似的直摇晃。孙毅田一瞧,起身帮他扶正了姿势,道:“虚升实降,清上浊下,心神归一,落地生根!”说罢便不管仍在兀自摇摆的白少玄,在他一旁也站起了桩。
      白少玄仔细琢磨着刚才爷爷的话,没有在意自己的姿势,却不知这站桩最忌便是心神不一,只片刻便大汗淋漓,腰酸腿疼,脚下直发虚。白少玄忙收了心神,深深呼吸,耳边便又传来声音:“息贵平缓,长而细,缓而实。”心道怎么又这么多的讲究,便嘟了嘟嘴。虽然双腿酸软,却有着一口硬气支撑着,纵然是满面发白也是紧咬牙关,双眼中似乎冒出火一般光华来。
      孙毅田瞧得白少玄这幅模样,心中暗暗点头。虽说这娃娃仅有五六岁年纪,却有着不一般的坚毅。既是是那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来站这百兽桩,怕是半刻也坚持不了,而这孩子至此已经站了一刻,倒也真是难为他了。只是不知这娃娃的潜力如何,权且再观望一番。说罢便闭眼,心无一物,灵台清明,物我两忘了。
      白少玄实在是觉得自己将要倒下,连肚子都已经有些微微颤抖了,自己脑袋也晕晕的,此时一盼能够躺下,却叹这样的愿望也是渺茫,瞧见爷爷那安详的面孔,混若天成的姿态,心下更是紧得难受。暗自感叹爷爷果真好功夫,又觉得自己不能真倒下去。心中这一乱,不知怎的反倒将那难受劲给忘了一些,但白少玄只是一个六岁小童,身子骨还没长全,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昨夜不知怎的又做了噩梦,一整夜没又睡好,本来脑袋又昏昏沉沉,刚才被叫起没觉得什么,这会是又累又困,真真提不起精神了。
      此时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白少玄已经是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浑身已经僵了,嘴角隐约有血丝,原来为了扛着体力不支的倦怠,他硬生生将嘴唇咬破,挠是如此,也依旧是牙关紧闭,连吭都不肯吭一声。而孙毅田仍旧在那里杵着,双目微闭,好似安详入睡一般。白少玄紧紧盯着爷爷,已经再没有力气去想其他的,慢慢的,紧盯着爷爷的眼睛也开始涣散起来,再也没有精力去集中精神。恍惚之间,觉得眼前爷爷仿佛动了起来,以一种轻微的幅度,摆动身体,却令人无从觉察,似乎动,又似乎静,竟然颇为矛盾,却又有和谐的感觉。令白少玄恍惚中觉得,爷爷身边似乎有着淡色的风在绕动,而爷爷的晃动,恰恰是和这风一起的。就这么迷迷糊糊想着,竟不觉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长呼一口浊气,孙毅田睁开眼睛,吃惊地发现白少玄两眼呆滞,怔怔瞧着自己的方向,目光却涣散毫无焦距,不觉紧张起来。却忖着不敢轻举妄动,此时正是人精神涣散之际,若是惊扰了,怕从此失了魂魄,成了呆儿了。便稍稍震了震臂膀,也不收桩,便开始行拳。之间那拳法由极慢开始,逐渐加快,白少玄的目光也随着拳法慢慢聚拢,拳行完,便两眼大张,回过神来,望向孙毅田。
      孙毅田这才松了口气,忙将白少玄抱起,进了屋子,放在床上。教白少玄躺下,探了脉象,叹了口气,取出金针来,一点点施与白少玄穴位上,白少玄只觉之前浑身僵直和酸痛仿佛被热流拂过,轻了不少。想到之前的难受,不好意思起来,喃喃道:“对不起,爷爷。是玄儿太笨了,连爷爷教的都做不好。”
      孙毅田这才反应过来,笑道:“玄儿,你可不要这么想,你不是笨,而是大大的了不起啊!像我活了七八十年,如今是头一遭瞧见能有人第一次便站上一个时辰的百兽桩!还是我的小孙儿!这叫我如何是好啊!”
      “爷爷,是真的么?”白少玄听到孙毅田这样讲,眼中飞闪着喜悦。
      “可不是么。天可怜见,如今我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孙子!如何教我受得起如此恩赐啊!哈哈哈——”孙毅田满是赞许。
      白少玄只觉得心中充斥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似要将心填满似的,那种感觉,似酸,似甜,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幸福。爷爷眼中的赞许,令白少玄开始兴奋,似乎心中又什么活了一样,刹那间许多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却来不及品味,只觉得要将所有的本事都显出,只为博得眼前人的赞许。“爷爷,爷爷!我也将爷爷念的话记下来了!听,‘人者,上禀天,下委地;阳以辅之,阴以佐之;天地顺则人气泰,天地逆则人气否。……’”声音稚嫩,却充满了朝气。
      孙毅田愣了,他没想到白少玄居然将如此拗口的中藏经给背了下来,心中满是喜悦,不住点头,笑声连连。
      白少玄背罢,望向孙毅田。孙毅田此时已经是乐只顾得上笑了,粗大的手摸着白少玄的脑袋,这一老一少便对望笑着。一缕初生的阳光从窗间洒进,远远传来鸟儿清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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