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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过人世] ...

  •   *
      遠く仰いだ夜に花泳ぐ
      远久中仰望过的天空有飞花浮游
      春と見紛うほどに
      简直有如春天一样
      君をただ見失うように
      使得我再也看不见你

      *

      [她望不见岸,寻不到头,但是只要不坠入水中,眼前便是光明的。]

      她抬起头。珈儿在社团活动的时候好像出了点小意外,护腕弄坏了需要新买一副,便在去逛街的半途转而先去了她常去的专卖店。路上途经一家她常去的书店,她便也习惯性地随意看上两眼。
      迎面而来的大幅海报上用加粗的字体标注了书名,只映入眼帘的一瞬她便怔住,而后便不自觉地停在了海报面前。
      ——「月茧」最具代表性随笔集《如果落入牢笼》畅销三年全新再版!作者全面修订,新增全新未收录篇目三篇及新序,并随书附赠作者亲手拍摄的风景明信片四枚!
      “怎么了,指挥使?”珈儿刚想对她说些什么,偏过头去却发现同行的少女掉了队,不由诧异地停下脚步转身去看她。指挥使顿了一下才回过神,但是仍未迈开步伐跟上,最后她带着迟疑开了口:“我想去书店看看新书。”
      “去嘛,反正时间也多。”闻言珈儿立马就蹦跶了回来,她凑过去挽住指挥使的手臂:“是要买这本吗?啊,《如果落入牢笼》——是你和安托涅瓦都很喜欢的书吧。”
      “你记得啊。”
      她有些讶异。
      “你看过太多次啦!”
      粉色长发的少女有些恼怒地挥舞起双手,对指挥使像是看笨蛋的目光感到不满,而指挥使一边拖长声音“这样啊——”地作恍然大悟状,一边推开书店的门。
      这本书实在是很好找,因为它被摆在了书店的最中央,整整一排铺开在柜台的最上面。真有排面啊,指挥使听着珈儿的感叹声在书籍前站定,手指抚上书籍外的塑料封。时隔三年书厚了许多,封面设计换了一种风格,装帧也由平装变成了精装,除却书名已与旧版截然不同——就像是她现在看着这本书的心情一样,与过去已是天翻地覆的差别。
      她忽然就回想起初见安托涅瓦的那一日,场景不变身份却对调,身侧的女仆喊着醒啦醒啦俯下身询问她怎么样,而另一侧坐在轮椅上的女子也放下书去,手把鬓发理至耳后,笑起来温温柔柔,像是无尽潮水中飘来的浮木。
      于是她便将其死死抓住,直到浮木腐朽。她沉没了,她无措了,她失去了依靠。她一直紧抱着这块浮木,在深不见底的潮水里沉沉浮浮。她望不见岸,寻不到头,但是只要不坠入水中,眼前便是光明的。
      “哎,你怎么买了两本?是给安托涅瓦带的吗?说起来我好久没去看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昨天还给她发了我在剑道社的照片,她还没回——”
      “珈儿。”
      “……嗯?”
      她开始挣扎着浮出水面了,尽管她还是很不舍沉入水中的那块浮木。但是、但是——
      “安托涅瓦去世了。”
      但是终究还是失去了。你没得选。

      *

      [敞亮的,快乐的。就算我想不起来了,也绝不会辜负过去的我的、当下的生活。]

      “……你说什么?”
      “我说,安托涅瓦已经去世了……是在早上走的。我今天请假其实是因为和晏华去医院处理她的后事。”
      我尝试去学早晨晏华告诉我这件事时候的语调。沉着的冷静的平稳的,裹挟着不容置疑而又简洁明了的,把这件事陈述出去。
      有些残忍——但对讲述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我似乎有些明白上午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晏华了,他给我的那张手帕被我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柜上,就像是把为了安托涅瓦而流的泪给精心包装了起来一样。我用着名为难过的丝带在礼物盒外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有点丑但是我也并不介意,毕竟这份礼物不会送给任何人。
      我看见珈儿一瞬间红了的眼睛。一直以来都以毫无动摇之心挥动着剑的少女到最后也没有像我一样丢人地在公共场合哭泣,我忽然就回想起她过去和我说过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那时候的眼神也是无比闪耀而坚定的模样。
      如出一辙。不像我。
      我是真的很软弱吧?不然为什么刚刚知道这条消息的珈儿会放下书走过来,并重重地把我抱住呢?
      “很难过吗?指挥使?”
      “是啊。”
      “我……也是。”

      最后当然没有逛成街。书是买了,塑料袋的提手渐渐因为书籍的重量而勒入皮肉,想必到了家便能看到深深的红印。我陪珈儿去了一趟医院,去对着那个空无一人的病房哀悼,房间已经彻底清除了上一个人留下的痕迹,空空荡荡平淡无奇,但能盛下两个少女的悲伤。
      我试图去质疑这个不公平的人世。——到底、究竟、凭什么啊——我这么想。可是到最终一切徒劳无功,我只能抱着书站在苍白的病床前,暂且抛下郁结与不甘,和她说:“你看啊,是月茧的新书哦。”
      会很高兴吗?
      会很高兴吧?
      我翻开书页去朗读书里的句子。字里行间掉落下零碎的回忆,我翻过一页又一页,过往轻飘飘地散落一地,却又沉重地无法被任何风给吹起。一旁的珈儿很安静地听着,呼吸声与翻书声交织,我沉浸在书里,朗读着已经失去读者的故事。手掌快要消散的红印隐隐作痛着,像是死亡的痛感。
      我没有去翻新增的章节,我想自己好好看过之后再给安托涅瓦读它们——那时我去的应该是她所在的墓地了吧。待到那时我会在墓前放下仍在往下滚落水珠的花束,翻开这本书,与她一起,就像以前一样。

      回家的时候天变阴了,风裹挟着寒意顺着胳膊一路往下,快要下雨了。和珈儿在路口告别,我不由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家啊。
      我用一星期熟悉这条回家的路,用一个月适应这里的生活,在仅有半年时间轴的记忆里交界都市是不变的背景布,我知道再走两分钟有一家店的叉烧包很好吃,里面打工的小哥总是特别精神地和我搭话,说他要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之后的下一个路口有家装修格调特别精致的花店,店长也是美丽优雅的……嗯,尽管有时候的发言总感觉有点危险;然后在离家只有五分钟距离的地方左转一个路口再拐弯进去,能看到一家名叫万葬亭的店——这也是我现在走路这么悠哉的保障,如果快到家的时候下了大雨,我可以先去那家店避避雨,也许还能打劫一把伞来。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慢悠悠的城市,开心笑着的人们,烦恼不过是下次老师会进行随堂测验和今天的作业好难。放学后途经的广场能看到很多鸽子,大群雪白的翅膀扑扇起来,像是可以听见自由的声音。我很清楚的,我的家和旁人不一样。没有父母,但是有一般人家里没有的女仆,能够称作是家长的是不苟言笑的公务员、总是温柔笑着的轮椅上的女子和牌场游刃有余的“女王”——虽然最后那位很少见到她在家。
      很遗憾在回家的途中尽管天越来越阴沉但仍是没有落下雨点,我暂且放弃去万葬亭趁火打劫的念头,快步跑向了家的方向。
      “我回来了……啊、”玄关有没见过的男士鞋,“是有客人来了吗,安?”
      听到开门声朝着门口走来的安闻言点了点头:“是的,是晏华先生的朋友。来找他……喝酒?”
      “欸——”晏华居然也有一起喝酒的朋友啊,我有些讶异。把装在塑料袋里的书籍放在柜子上,我脱鞋再在鞋柜里摆好,穿上软拖我拎起袋子好奇地跑去客厅的方向。我听见瓶罐碰撞的声音,嗅到的酒味不算浓郁,然后我出现在客厅门口——
      “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晏华的言辞照例是简短的,我与他问候过便看向他身边端着啤酒罐的男人,明明戴着眼镜穿着也还算整齐抬起眼却给我一种不太正经的感觉,但是我又觉得他好像很亲切。打量的目光还未收回我便与端着啤酒罐直起身的男人对视了,他看着我扬起眉眯起眼睛露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朝我问候:“这不是指挥使吗,出去玩了?”
      ……啊,认识我。我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晏华,这才用比较轻松的语气回了话:“嗯,和朋友去逛街了。”
      “哎,真好啊——我家小孩都不和同龄人出去玩的。”
      他七零八落地感叹,似乎并没有和我继续这段对话的意思,而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毕竟无论是他家小孩还是他我都不认识,虽然感觉这人并不像是有孩子的人——最后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接着我便转身回房了。
      嗯,也许是弟妹吧?

      ……果然是弟妹吧。
      我拉开门来审视眼前的少年。来人戴着兜帽,脸直接给盖住了一半,再加上我急急忙忙应门没开玄关的灯,在只有走廊上橘黄色的感应光存在的情况下,他扫过来的目光看起来有点可疑,甚至让我感觉到来者不善。
      对方在看到我的时候似乎顿了一下,接着他抬起手,动作在空中凝滞了一瞬又放下来。我仰起脸看着他,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一时忘了开口下意识地等待着他下一步的行为;而少年沉默着始终没有再次动作,我们就这么僵持在原地。在我再次眨眼的瞬间,他身后的灯灭了——我从黑暗中回过神来。
      穿着深色的外套还戴着兜帽,使得灯一灭男生便隐没在了黑暗里。我下意识看了眼门外走廊,转过目光却正对上他的眼神。我们彼此都怔了一下,我一瞬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探寻。接着男生踏了下地板,走廊的灯再度亮起,他摘下了兜帽。
      啊。
      我忽然就懂了为什么这个少年以那样的装束前来,尽管我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望见他脸颊上蔓延出来的伤痕后也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后仰的动作,……我想我的表情肯定也同时出现了变化。还好如今光线昏暗,我动作幅度也不大,对方大概是没注意到的。这有些失礼,同时也有可能伤害到他。我不想这样。
      若要问“为什么不想”,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存在的熟悉感。我直觉我是见过他的,但是实际上我记忆里并没有和带有如此气质的同龄人打过交道,更何况他拥有如此特别的面部特征——还没来得及细想,我就听见他开口了:“我叫伊萨克。你好。”
      “啊、你好。叫我指挥使就可以了。”差点蔓延开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一瞬停住,我终于想起了自己该说的台词,侧过身我示意他进来,“进来坐会儿吧,赛斯先生说回家之前还有点事要做,要是你来了就让你来客厅等。”
      对方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安排,他顺从且安静地走了进来,半蹲在玄关脱鞋。我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他垂下脑袋,第一眼就望见少年发尾和衬衫领子之间露出来的一截皮肤。这个叫伊萨克的男生发尾修的很齐,可能前几天刚刚去过理发店;肤色似乎比我在学校见过的男孩子都要苍白上一个度,是因为黑发和黑色衬衫的的关系衬的比较白吗?还是他不常出门?毕竟他的气质给人这种感觉……等等。
      我想,那顺着脖颈蔓延出来的暗色痕迹,是伤疤。那痕迹与脸颊上的如出一辙,而且不止一道。它们沉默却又分外有存在感,让我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定然有着不可随意与他人道的往事。
      每个人大抵都是有如此这般不好启齿的往事的,或好或坏,只是我没有。又也许我也是有的,只是我不记得了。
      安托涅瓦曾经问过我,空白的过去是否令我感到不适。或者说,我是否迫切地想要知道,我忘掉的事情是什么,我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不想,找回忘却的记忆。我其实是想知道的,人之常情,但是看着安托涅瓦的表情我又觉得难以开口。初醒之时陪伴在我身边的是她,而我喜欢她——那好奇心便也可以到此为止。况且到如今我其实也不是很关心那些我失去的记忆讲的是如何的故事了,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敞亮的,快乐的。就算我想不起来了,也绝不会辜负过去的我的、当下的生活。
      我从鞋柜里取出软拖递给伊萨克,而后率先迈开步伐走向客厅。男生的步伐要迈得比我大得多,不过几步我就落在了他身后几步的位置。我这才意识到他其实很高,虽然刚刚在玄关处我也是一直微微仰起头看他,但是显然如今会更加直观一点。
      但是除却方才刚照面时环境所造成的错觉,他没给我带来任何压迫感。他整个人带着一种内敛的温和,又或者说,是一种下意识而没有恶意的拒人千里。我心想会不会是因为伤痕所致,但是那并不是我能问出口的事。
      “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我最后还是抢在他之前进了客厅,看着他坐在沙发上之后我才跑向厨房去拿电水壶。伊萨克似乎有些拘谨,闻言他什么都没说,顿了下朝着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从消毒柜里拿了两个杯子,一旁水才刚刚烧开,我倒水的时候感觉到热气爬上我的鼻梁。这水得放放才能喝。
      等我意识到这杯壁太烫了我得拿个托盘端过去的时候又多磨蹭了几十秒的时间,终于从厨房出来后我一眼就望见了伊萨克在做什么,这使我感到有些疑惑——他并没有在玩手机,或者说,他拿着亮着屏幕的手机没有动作。
      此时他正在出神地凝视着面前玻璃桌上摆着的相片。
      那张相片很平常,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还在住院的时候安给我和安托涅瓦拍的合影。当时我尚未了解清楚所有的现状,但是我认为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我喜欢安也喜欢安托涅瓦,当时我还没见过晏华,听安提及总觉得是有些可怕的人。于是当时她就笑起来从摆在病床一侧的包里找出相机,说其实没有啦我给你看看照片,恰巧此时安托涅瓦也进来了,我们便一起看了起来。
      我说在知道晏华长什么样之后更加确定了他是个很可怕的人,这让安托涅瓦哭笑不得。而安看着我俩聊天,忽然拿着相机站了起来:“不然现在我也来给你们两位拍张照吧,怎么样?”
      自然没人反对。
      后来安托涅瓦病重住院,我不能经常见到她了。有一日回到家里的时候我想起这件事,便去找安,问她能不能把之前在医院和安托涅瓦的合影洗出来给我。我想拿个相框摆在家里,随便哪里都好——让我随时能够看看她。安当时有些意外,最后一边答应我一边伸出手来,帮我正了正有些凌乱的衣领。
      当天下午客厅就摆上了那张照片。
      我把托盘放下,平稳地将其推到伊萨克的面前。“水才烧开不久,你小心点。”“啊,没事。”他熄了手机屏幕放在一旁去,伸手碰了碰杯壁。似乎热气也散了不少,他随后便神色如常地拿起了左边的杯子。
      我坐在他身边,思索着我该怎么尽地主之谊让他自然地度过这段等待客人的时间,伤痕的事情不好问,又想起方才他的目光,试探着开了口:“你刚刚是在看摆在桌上的照片吗?你很在意?”
      伊萨克兴许没料到我会直接问,他看了我一眼才开的口:“是的。……我确实很在意。”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犹豫,而我立刻意识到这其中可能有点值得说道上一段时间的事。我和他确实见过吗?还是说,他认识安托涅瓦……?
      “你认识我吗?还是认识照片上的另一个人?”
      “我——”
      伊萨克的回答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同时我听见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我抬起头看见晏华和赛斯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间,我似乎听见了晏华在说“那就拜托你了”,而赛斯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
      身边的男生立马站起身来,我有些无措,我想抓住他让他说完,手才举起来他便垂首看向了我。
      “我认识你们。谢谢你给安托涅瓦带的书,……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谈吧。”
      杯子被放下了,我意识到他一口也没有喝。他很快便走到赛斯身边去,我听见赛斯对着伊萨克打趣说和指挥使聊得开心吗,然后他回答说并没有聊什么。
      “欸,真的没有吗?是不是你看起来太凶了啊?”
      “赛斯先生……”
      “哎呀指挥使,你说他看起来是不是很凶啊!”
      我没想到赛斯下一句话就转移到了我身上,下意识地就点了头,老实回答:“确实有点……”话音未落我就对上了伊萨克有些意外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虚,谁、谁让他大晚上用兜帽把自己罩成那样啊!光线又不好……
      赛斯又笑着打趣了几句伊萨克,末了挥了挥手示意不用送就带着少年离开。大门关上,我坐在沙发上望着眼前两杯还没冷掉的热水,抬起头看着还没走的晏华。
      “喝杯水吗,晏华?”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不过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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