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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某些前提] ...

  •   *
      転ばないように下を向いた
      为了不会跌倒而低垂着头
      人生はどうにも妥協で出来てる
      人生无可避免是由妥协堆积而成

      *

      [我那时候——确实是不难过的。]

      安托涅瓦去世了。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多惊讶,她病重了太久,以至于最初的悲痛被平静的每日稀释,到了今天已经变成了一杯无喜无忧的白开水。“她是会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好像早就这么认为了。
      医院里的味道不太好闻,我站在办公室外看了眼办公室里正在与医生谈话的晏华,他们的谈话我并不感兴趣,在外面原地转了两圈后还是决定悄悄溜到安托涅瓦以前的病房前。这里已经没有病人了,相关物品也都被带走,我站在门口与空荡荡和白茫茫对视,视野里只有床头柜的位置才带有鲜活的色彩——上面摆着插有玫瑰的花瓶。那是我带来的,我嫌这病房太过死气沉沉,便在去病房的路上给她买了红玫瑰。热烈而耀眼的花朵,虽然气质并不太相合,但它让我想起了在病倒之前的安托涅瓦。
      我走过去与已经有些焉掉的玫瑰对视,病房外脚步声反复,没有一个人进来。我想起以往搬着小板凳坐在床边写作业的晚上,那时候安托涅瓦就靠在床头看书,长发落下来她又挽到脑后,垂眼无论是看书还是看着我的眼神都分外温柔。
      ……安托,涅瓦。
      感觉心里边忽然空落落的,就像是那杯白开水被不知道哪个人给倒掉了一样,我蹲下来深呼吸,最后站起身走出去。
      估计他们的谈话就快结束了,再不回去,晏华又指不定怎么说我。
      眼前熟悉的走廊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洗完澡后卫生间墙上的镜面,我努力眨眨眼睛,掉落的眼泪带着温热,带着安托涅瓦的晚安吻似的触感。
      真丢人啊。
      我加快了步伐,途中仿佛还撞到了什么人,我不敢停下来,连道歉也没有说,只是奔向晏华所在的那个办公室——我看到他了,他正皱着眉头站在空无一人的门口,手上拿着手机,下一秒我放在外套兜里的手机就在安静的走廊上奏起了欢快的旋律。
      他闻声立刻挂断了电话,抬头看到我一时有些怔住,我很少见到运筹帷幄一切事物都在他预料之中的晏华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把电话收起来,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而我吧嗒吧嗒跑到他的面前仰起头看他,猝不及防被一张手帕给哗啦盖住了脸。
      “好好擦干净,我们回家。”
      他没有问我去了哪里,也许他早就知道把我留在外面我就会去安托涅瓦的病房,总而言之,我跟在他身后拿手帕擦着眼泪,用还未散尽的哭腔开口问他:“你不难过吗,晏华?”
      “有你为她这么哭一场就够了。”
      “我还会哭很多场的。”
      “……”
      对方的沉默令我讶异,我追问他:“你不说我十几岁了不应该这么爱哭吗?”
      “为了这个哭倒也可以理解,我不嘲笑这样的行为。”
      “……切。”
      我想晏华也是难过的,只是他不会给我看到而已。需要摆架子的大人还真是辛苦。

      回家的时候才上午十点。今天是星期五,晏华给我在学校请了一天的假,他难得干了点好事,虽然可能是预料到了今天我在学校也不会好好上课。
      安正在厨房忙过会儿的午饭,凑过去看了看中午的食谱我就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打开手机,解开屏锁就看到了珈儿的简讯,她问我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来看我。我抱着被子想了半天,回复说不是的是家里有事晏华给我请的假,下午放学后我去学校门口等她,约好了要一起去逛街的不能食言。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消息,一个可爱兔子的开心表情和“好!”。我笑起来把手机放到枕边,在床上滚了一圈。
      我有点胆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珈儿说安托涅瓦的事情。晏华大清早叫醒我并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声音非常冷静,说出口的话太过言简意赅导致我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回过神的时候安已经给我整理好了外套,她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难过,于是我忽然就深明大义起来,抱了抱安说没关系的我没事,像是个懂事的人一样。
      我那时候——确实是不难过的。只是有点茫然,明明是早就明了的事实,在发生的时候还是没有太多的实感。
      似乎更深的难过也要经过更久的路途才能抵达泪腺,然后悄无声息地把这里挤得满满的,让人某一时刻、不知所措地就被情绪淹没。
      我、对安托涅瓦——
      我想起已经被整理整齐的病床,空无一人的房间,死气沉沉的眼前唯有白色的窗帘被透过窗而来的风吹起带来一丝生气。有时候安托涅瓦会叫我推着轮椅去窗边,任由风把自己的长发吹乱,书页哗啦啦地翻过去,我担心风太大安托涅瓦会着凉,伸手去想关窗,她却按住我的手腕,轻摇头和我说不用了。
      她似乎很享受那样的风和窗外的天空。而后她会低下头看书,那一日看的似乎是我给她买的一本随笔集。那个作家喜欢旅游,在全世界走走停停并拍下自己所见的风景,然后整合成一本本书籍。我很喜欢她干净的文字,便也想与安托涅瓦分享。
      现在那本书与清晨被人整理回来的东西一起放在客厅,我能看到翻阅的痕迹,我想安托涅瓦是很喜欢那本书的吧——那真是太好了。
      嗯,太好了。
      我攥紧了被角,此时门外传来了安的敲门声。
      该吃午饭了。今天有喝下去会让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鱼汤。

      *

      [他像是个异类,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拉紧了兜帽逆流而行,医院嘈杂的声音和不好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仿佛是他的世界再度燃烧起来的讯号。]

      他停下脚步。
      今天病房的门是开着的,伊萨克扶住门框,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整齐得仿佛没有人在此居住过的房间。
      铺平的被褥,消失的生活痕迹,掉落在地的玫瑰。
      他走了进去,蹲下身。
      似乎是他前天来的时候才摆在床头柜的花朵,过了两天已经有些焉,此刻连带花瓶一起倒在地上,花瓣零碎地掉落下来,让他想起有些久远的回忆。
      说是久远似乎也不太恰当,毕竟也就才隔了不到一年而已。那一日的清晨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他照例在洗漱后给格雷穆房间里的樱草浇水,过段时间格雷穆有调休能回家休息,到时候的话——他的心理活动就到此为止了,接着门就被赛斯打开,他抬头与对方对视的下一秒大脑里就响起了警报,它在说,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格雷穆牺牲了。”
      他在杂志报纸网络新闻读过那么多消防员牺牲的消息,周围那么多人也给他做过心理建设。他甚至自己也曾经这么假设过那一天到来自己会怎么样,会悲伤吧,但是能那样死去对格雷穆来说也许并不坏,更何况他就是被如此的格雷穆所拯救的——
      也许是他所构想的场景被憧憬所渲染得太过于传奇了,以至于在听到的一瞬间他有些无法接受。赛斯说大致情况还不太清楚,总之是昨晚某个小区忽然发生了火情,格雷穆参与了救援,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很平淡,很寻常,不过是某篇报道下面另附的牺牲人员的名单一样悄然而至的死讯。
      “及时在中央医院进行了救治……但是很遗憾。”
      “……我知道了。”
      他竭尽一切可能让自己的回答显得平静。而赛斯担忧地看着他,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伊萨克,生死有常。……也别太难过了。”
      “我知道的……赛斯先生。”
      就像是当时一样,被火焰所模糊的眼前,快要窒息的痛苦,以及……那双伸过来的手。只是那时候是生,而现在是死。或许人一生中所能遇见的奇迹是有上限的,他过去因为遇见奇迹而活了下来,而格雷穆没有。
      ——到时候的话,想让格雷穆看看自己又变得更好了。赛斯借来了旧的教科书,他跟着乌鹭也有好好学习,现在他能够独自上街了,已经……不需要担心了。
      伊萨克放下水壶,看着樱草愣怔。
      是了,格雷穆是他的英雄。但是如今,他的英雄在一次寻常的任务中变成了某张牺牲名单上毫无生气的铅字,人们甚至不会知道有个消防员又牺牲了,知道的或许惋惜或许感叹,但是也仅止步于此。没有多少人会知道这个消防员叫格雷穆,他过去做过什么,他拯救了谁,他的理念,他的愿望,他的……
      他的樱草。
      他想他那天果然还是哭的很没出息的,尽管没有一个人进来过格雷穆的房间,看到他究竟是如何的狼狈。那天晚上瑟雷斯难得地敲门进了他的房间,询问他是否要听晚安故事。她微微笑起来那么温柔,于是他也点头,最后他睡去,干净安静的睡颜像是伴随着天使所唱的摇篮曲入眠。
      “晚安,伊萨克。愿你做个好梦。”

      之后是部门的追悼会,一场很小型的葬礼,格雷穆的房间里依旧摆着那盆樱草,只是樱草旁边还摆上了一张照片。格雷穆似乎并没有多少影像的存留,当时差点选择印上他的证件照摆进那个相框,而赛斯忽然一拍脑门说哎我有一张更合适的照片,然后回房间去打开电脑翻了好一会儿的文件夹,找到了当时伊萨克出院时格雷穆与他的合影。说是合影好像也并不准确,照片里的他当时拉上兜帽似乎还很是排斥对准他的镜头,格雷穆则是一贯的严肃表情,他们就这样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起,好像还没有调整好心态以什么身份什么态度来面对彼此。
      他都快忘记那张照片的存在了,当时赛斯好像说哎伊萨克你看看我看看我,喂格雷穆你再笑笑呗伊萨克出院了别这么严肃——只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看镜头格雷穆也并没有成功地微笑,赛斯便扫兴的收起手机说下次补拍下次补拍,你俩都不合作啊!
      而最后也并没有补拍。这张照片还是被保存了下来,变成折叠起来的回忆,被他珍惜地摆进相框里,与那盆樱草一起。
      赛斯他们其实很担心格雷穆死后伊萨克的情绪变化,但是伊萨克一如往常,提起格雷穆是珍惜怀念的,但是好像也仅此而已,情绪冷静而克制,不似当初的拒人千里语气叛逆,也并没有歇斯底里紧闭房门。瑟雷斯曾说看着这样的伊萨克忽然就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而赛斯长呼出一口气说是啊毕竟我们的伊萨克长大了嘛,语气带着骄傲但似乎又漏了点怅然。
      只是伊萨克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去过中央医院。
      ——直到那一天。
      他照常去找乌鹭进行补课学习,临走前把耳机落在了桌上,乌鹭觉察后从孤儿院匆匆追出喊着他的名字,把耳机递给他。而忽然在此时路过的小孩子里有个小女孩“啊!”地出声,站定,回头向着他们跑去。
      “怎么了,莉卡?”
      乌鹭俯下身去问她。
      “那个,乌鹭老师……这个大哥哥是叫伊萨克吗?”
      “是哦。你认识他吗?”
      小女孩又摇头,她看着他,遣词造句得有些磕磕绊绊,最后她这么问出口了,带着小大人的语气——“您认识格雷穆先生吗?”
      他一愣。
      “……是的,认识。”
      “那、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伊萨克哥哥说!”
      她看向乌鹭,乌鹭笑了笑说好好好就离开了,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伊萨克感到不知所措,但他还是蹲了下来,问她:“你想和我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认识格雷穆?”
      “格雷穆先生他、救了我。”
      他一怔。
      “我,非常感谢格雷穆先生……我都以为我要被烧死了,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在哪里,是格雷穆先生来把我救出去的。当时我很困和他说消防员叔叔既然你来了那我可以睡觉吗,格雷穆先生说不可以,然后为了不让我睡觉,格雷穆先生就和我聊了好一会的天……
      “他告诉我他当时也在一次火灾里救了一个叫伊萨克的孩子,然后、和我讲了好多‘伊萨克’的事情,最后还告诉了我他自己的名字。
      “只是等我后来想感谢格雷穆先生的救命之恩的时候,有个叔叔告诉我‘格雷穆已经牺牲在那次火灾里了’,我、我一直很内疚……是不是如果当时我没有大声呼救,格雷穆先生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格雷穆先生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妈妈总是一边说着我不该活着一边打我,那天我也真的其实想要放弃了——但是格雷穆先生听见了我的呼救,他救了我,我想我为了格雷穆先生,也要好好活下去才行。
      “我一直都,想要感谢他。大哥哥是叫伊萨克,也认识格雷穆先生,那么就是格雷穆先生所提到的那个人吗?”
      “……是的。”
      “那能带我去吗,伊萨克哥哥?格雷穆先生的、墓地。”
      眼前这个叫莉卡的小女孩看起来颇为早熟,措辞努力学着大人的口吻,话里行间似乎还带着沉重的过去。而她,就是格雷穆当时拼尽一切、包括生命,想要拯救的人。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可以。我去和乌鹭老师提一下,带你去。”
      “太、太好了!那我可以先去房间吗?探望一个人的墓是不是要带着花束?我在书里看到过,我攒了很久的钱,我想应该够在花店买一束花了——”
      “……嗯,你去吧。”
      他看着小女孩转身离去,迈着小小的步伐跑起来,扬起带着蕾丝边的裙摆。今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很暖和,他则保持着蹲下身的动作很久,最后站起来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到地上。乌鹭走过来担忧地看着他,他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并如此询问他,可不可以带莉卡出去——她想去格雷穆的墓地。
      乌鹭愣了愣便点头应允,伊萨克想也许大家都知道格雷穆当初救下来的小女孩在这里,只是没有人告诉他。
      小女孩过了一会儿便从房间跑了出来,他带她出门,看着她在花店踮起脚递给店员一大把零钱说想要买一束花,而后他招了一辆出租车报出无比熟悉的地点,下车,再停留,他与她站在格雷穆的墓前,他作为见证人,看着她进行一次迟到了很久的感谢。
      最后他把小女孩送回去,她对他深深鞠躬说谢谢,他则摇头答不用。
      要好好活着啊莉卡,伊萨克临走前这这么和她说。她拼命点头说我会的,然后转身进了孤儿院。他站在孤儿院门口看着她走进拐角消失不见,最后转身再度招了出租车,去了许久未曾踏足的中央医院。
      他像是个异类,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拉紧了兜帽逆流而行,医院嘈杂的声音和不好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仿佛是他的世界再度燃烧起来的讯号。这个医院曾是火焰熄灭的地方,他痊愈,出院,开始向往全新的生活,而格雷穆没有痊愈,他在这里走到终结了。
      他这么久了其实一直在否认这件事,直到遇见了莉卡。
      最后他停下脚步,抬起头。他发现自己停在了当初住院时所在的病房前,这是醒来后记忆空白的他对世界形成最初认知的场所,也是那张二人的合影的地点。
      他情不自禁地敲了敲门。
      “请进。”
      他走进去,与一个笑容温柔的女子对视。
      那便是他与安托涅瓦的,初次见面。

      “您好,请问那间病房的病人是去世了吗?”
      “啊、是的……您是来探望安托涅瓦小姐的吗?她在凌晨过世了,她的家人已经来过了。”
      “……好的,非常感谢。”
      他回想起那落了一地的玫瑰花瓣,现在看来那就像是在和他昭告着什么,比如生死,比如谁的离去。他忽然就有些遗憾,或许也是寂寞,过去的格雷穆现在的安托涅瓦,他都没有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不过又与当初他抱着樱草被赛斯送出医院不同,他如今能够恰到好处地悲伤了。
      外套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走到楼梯口接起电话,是赛斯打来的。他说今天去找老朋友喝酒,今天不用做他的饭了。
      “赛斯先生是去哪里?几点回来?”
      “嗨,就是晏华那儿——晚上大概九点多十点回来吧。”
      “那时候赛斯先生再给我打个电话吧,我去接你。……地址在简讯给我一份。”
      电话那头赛斯哈哈哈地笑起来说伊萨克真是越来越可靠了,再打趣了他两句才挂了电话。他站在楼梯口的角落里看人们来来往往,最后沉默着走下了楼。
      赛斯先生和他说过的。生死有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某些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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