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锁孤城》一娴

8、蜜糖

　　许是服了大夫给的药丸，重华觉得松快了很多，虽然还是疼痛，但至少不是难以忍受了。她侧身朝里躺着，依旧蜷着身子，看上去小小的，可怜巴巴的一团。
　　刚刚还理直气壮踏进房间的顾三公子，此刻倒是有点忐忑不安，虽然自己不是那种拘泥小节的迂腐之人，但他向来习惯与人保持一些距离，谨慎自持。
　　原本到了这个年纪，在大宅里纳几房姬妾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的几位堂兄弟早就姬妾成群，甚至还有当了父亲的，但他待人素来淡漠，对女色一事也不甚上心，因此还常常惹了他们玩笑：“我们这位三公子，只怕是要娶一个天宫仙子才罢休呢。”
　　他不以为然，从小看多了母亲的眼泪，对所谓的情爱竟有莫名地排斥，曾经的海誓山盟也许下一刻就会化为梦幻泡影，伤人伤己还不如孑然一身，来去无挂碍。
　　夜深人静时也会想也许终有一日自己会遇到那个令自己心动的女子，但那只是一个遥远的不可触碰的影子。如果自己能抓住这一片倩影，他一定全心托付，不让世上再添一个落寞的伤心人。
　　但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他逐渐觉得自己身不由己，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之外，既然自己都不能把控，又有什么能力去负责别人的人生呢？
　　他把自己的心藏得很好很深，因为母亲和他说过，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心，自然无人能伤害到自己，这样就能无牵无挂，天下无敌。
　　床榻上的人好像睡着了，均匀的呼吸着，那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顾阙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床榻上的人倒是先开了口：“张妈妈，吃了大夫的药丸，好过多了，今日多亏了你，要不然真不知道我该多狼狈了……”
　　“辛苦你熬了热糖水，以前每次也是我的贴身侍女熬糖水，哄着我喝，可是如今……”
　　说着许是想到了她那个不幸遭难的婢女，小小的背影颤抖着，好像在偷偷的流眼泪。
　　虽见面不多，交谈更少，但短短的接触中，他就发现这女子却总是隐忍克制自己的情绪，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性子呢？
　　他试了试糖水的温度，还是温热的，喝下去正适合。他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那人倒是叹口气，低声道：“张妈妈，我想歇息一会儿，劳烦您了。”
　　这也算是客气地赶人，他倒也不解释，将碗放下就悄悄退了出去。临走，不禁望望那背影，心中生出惆怅无限。
　　出门迎上匆匆赶来的顺意，张妈妈在一旁似笑非笑，他只做看不见，清清嗓子：“小心候着，别忘了提醒她服药。”
　　说着径自去了，顺意亦步亦趋跟随在后：“公子，刚收到那老爷的信儿，一切还算顺利。”
　　他脸色一沉，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原本心中那一点甜蜜酸涩荡然无存，点了点头，脚步也变得坚定起来。
　　重华这一觉倒是睡得很好，因连日赶路早就疲惫不堪，这会儿挨着软软的枕，盖着暖暖的被，房间里也是暖意融融，她几乎是沉沉地睡了好久。
　　还是张妈妈悄声唤了自己起来喝药吃粥，醒来才发觉肚子空空如也，那一碗清淡的米粥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精神也好起来。但看到那碗黑黑苦苦的药汤，她不由蹙眉：“我已经好了，能不喝么？”
　　一路行来都甚是坚强的人难得撒娇，因酣睡还粉嫩的脸蛋好似新鲜的花瓣，张妈妈不由想到自家女儿也会这样冲自己耍耍小性子，慈爱又坚决地将还冒着热气的药汤端到她面前：“那可不成，公子特意嘱咐了，这药一定得提醒您喝。”
　　自己这小毛病居然都让三公子知晓了，她害臊得红了脸，不过之前发生的误会她一无所知，要不然指不定羞得再也不敢与他碰面了。
　　既然救命恩人都发了话，这药再苦她也得灌下去，想不到这药居然苦中带点回甘，让她觉得颇为意外。
　　也许是西域大夫自有一套偏方土法，和中原终归是不一样。重华只觉得心头涌起一点甜蜜，恍惚中觉得此刻犹如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