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锁孤城》一娴

28、情丝难解

　　夜色沉沉凉如水，那嫣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宫婢，手中端着一盏燕窝羹，缓步进了倾城殿。
　　红叶看她漏夜而来也颇为惊艳，但想到那嫣和殿下关系亲密，似乎是默认了的身份，也不便阻拦，只盈盈一拜，笑道：“姑娘这会儿怎么来了，殿下刚刚安歇了。医官辛苦了好多日，今日也被殿下遣回去休息了。”
　　“我也是刚奉贵夫人之命，带了一盅燕窝来。”转头朝低着头的婢女道：“还不快送进去，凉了就不好用了。”
　　她自己倒是和红叶聊起了家常，那婢女低垂着头，进了内殿方才抬起头，远远瞧着那人睡在纱帘后面，隐隐绰绰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了。
　　殿中焚着幽幽的沉水香，倒是掩盖了浓浓的药味，她犹豫着不知是该放下东西就走还是过去瞧瞧他的死活。
　　那嫣跪着求她来看看他时，自己心中很是吃惊，好像自己的隐秘心事被人戳破了一般。
　　她强自镇定下来，喃喃道：“殿下身份贵重，我去探望实在于理不合……”
　　“奴婢也知道这件事实在为难了您，可奴婢斗胆说一句，殿下本来骑术精湛，这次也是因为饮酒过度，心结难解，才不慎坠马。”
　　心结难解？她听得心里一紧，好似自己心中也打了一个结似的，扭着劲地疼。
　　鬼使神差，换了采儿的衣服，叮嘱了采儿在殿内看着，竟然真跟着那嫣一道去了倾城殿，也许内心深处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只是，那嫣明明倾心于延定亲王，可为何却劝说自己去探望她的心上人，她当真费解。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那嫣看着她的脸，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奴婢只愿殿下心愿得偿，岁岁安康。”
　　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总让人觉得悲凉无力。
　　这样一个贴心的解语花，蓝阙当真是好福气。
　　她正兀自沉思，纱帘后传来幽幽的声音：“重华，是你来了吗？”话说得有点吃力，一听就知道伤得不轻。
　　她轻轻应了个是，不由自主就朝他那儿走过去，掀开帘子，就看到一双目光灼灼的眼睛正望着自己，一瞧见她，唇边勾出好看的弧度：“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家伙居然还能开玩笑，她真想回嘴，可那张脸苍白而瘦削，让人都不忍心再说些重话。
　　她扭捏地转开头，眼睛不敢看他，轻轻地说：“要不是那嫣姑娘求我，我才不会来……”
　　“可你终究还是来了。”他满足似的叹息，“重华，过来让我瞧瞧好不好？”那语气半是请求半是诱哄，好似带着魔力一般。
　　重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犹豫之间感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左手。
　　重华一惊，下意识猛然甩开那只手，往后退了一大步，榻上的男人吃痛地皱起浓眉，但愣是没有出声。
　　她这才想到他伤重未愈，心下歉疚，偏偏嘴上不饶人：“怎么忽的来拉别人的手，吓人一大跳。”
　　榻上的人只是皱着眉对她笑，声音虚弱道：“对不住，一时忘情了。”
　　这话说得直白，但配上那样一张病怏怏的脸蛋和诚恳的态度，重华实在是没了主意，慌乱着说道：“那嫣姑娘还在外面等我呢，我该走了，你……你多保重。”
　　那人一双凤眼中满是不舍似的，朝她伸出手，悠悠道：“不急，再陪我一会儿成不成，我这会儿伤口疼，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一会儿伤口疼，一会儿又低声哀求，重华最是心软，竟无法拒绝，看那只手还费劲地朝自己伸着，她略一犹豫还是回握住了。
　　他的手白皙修长，但骨节却很分明，这会儿一阵阵热量从他手心中传递过来，这种感觉似乎很是熟悉，好像曾经也有人这样牵着自己的手，一直走，一直走，最后朝着那光明灿烂的未来狂奔而去。
　　重华心中茫然，回过神时已经在他的榻边坐了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对方的眼睛，安静，安心，却不觉得突兀。
　　好像过了许久，也许只是一瞬，重华终于先开了口：“怎么好端端坠了马，伤得这样重？一定很疼吧？”
　　蓝阙扯着唇对她笑：“如果我说是你害的，你信不信？”
　　重华看他又开始玩笑，有点恼了：“好好地说话，怎地又说这样的话，我……”
　　“你来看我，就不疼了。”那双眸子盈满柔情，他的声音也那样温煦，好似春日里的熏风一般。
　　重华一时看怔了，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他的温柔笑意好像刺痛了她的眼，只觉得眼眶又酸又痛，泪珠竟像有灵性一样夺眶而出。她自己都觉得惊讶无比。
　　蓝阙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又是心急又是无奈，恨不得将她搂在怀中好好安慰，将她的眼泪一一吻去，可偏偏伤还没好，一动就疼得厉害。
　　“别哭呵，别哭，我的好重华，你再哭，我的伤就更痛了。”他最看不得她委屈难受的样儿，情急之下只好拽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一遍遍亲吻，这样的患得患失，这样的心碎心伤，就是舍弃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