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锁孤城》一娴

25、风过无痕

　　那日之后，那嫣隔三差五就会带些南方的小吃给她，有时候是精致小巧的糕点，有时候是香甜可口的汤羹，重华感念她的这份心意，因此对她愈发尊重，连带着对那些繁冗复杂的礼仪也不再那么抗拒。
　　这一日，重华心血来潮拾掇起自己来，采儿帮她挽了双环望仙髻，发髻边插了满满一圈珍珠簪子，显得典雅不失华贵，额间还贴了莲花花钿，双颊敷上香甜的胭脂，唇间一抹鲜艳的红，整个人都娇艳如三月春花一般。
　　那嫣正巧端了宛贵夫人赏赐的留仙长裙进来，不由也赞叹：“夫人这一装扮，真是清新动人。”
　　她回头不好意思地笑：“让你见笑啦，也是长日无聊，消遣自娱罢了。”
　　几个人正叽叽喳喳闹着，桑珠满脸笑容跑进来，一见重华就跪：“夫人大喜，刚刚陛下身边的公公来传话，让您今晚预备着侍寝呢！”
　　宫人们纷纷跪下向她道喜，自己的主子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他们也跟着荣耀，整个平昌殿喜气洋洋，简直是要过年一般。
　　重华倒是不见得多么欣喜，反而安静地坐在镜前，端详镜中的自己，今日自己算是真正要嫁人了吗，好不真实的感觉。
　　采儿听了旨意又喜又忧，喜的是主子总算等到了时候，但她更担忧，之前在碎叶城主子擅自去找那个臭男人，回来的时候一身伤痕，自己也不敢多问，只怕已经是有了夫妻之实，如今若真是侍寝，岂不是再也掩盖不了这个秘密？
　　她越想越怕，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发凉，一旦这事儿被发现，不仅她们性命难保，只怕显国也要受牵累，早知如此，真不如主子一走了之才好。
　　那嫣注意到她奇奇怪怪的脸色，凑过来看看她：“姑娘这是怎么了，你家主子将蒙恩宠，怎的不开心呢？”
　　采儿勉强笑了笑，感觉自己的小命已然去了半条：“那嫣姑娘，您是最熟知宫中规矩的，若是侍寝的妃嫔并非完璧，会有什么后果呢？”
　　那嫣眉头一跳，神色严肃起来：“我的采儿姑娘，这话可不敢乱说，这事简直是大逆不道，若是被发现，只怕相关的人都活不了。你这话可不能挂在嘴边。”
　　采儿一把捂住嘴，眨巴着眼睛死命点头，内心煎熬不已。今晚主子就要侍寝，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惊惧，眼看着时辰渐渐过去，天色也慢慢昏暗下来，主子已经沐浴焚香，一切都准备妥当，只待容襄王行辕驾临。
　　重华此刻倒是也静下心来，长发都披散下来，也卸了脂粉首饰，一身轻薄的纱衣包裹住玲珑的身段，别有一种风情。
　　她在殿中间的空地上看星星，夜空低垂星光璀璨，算是不错的天气。
　　“重华，你愿意去服侍我父皇，做他的女人吗？”
　　那日这无状之人拽着自己说了好多浑话，当下因为紧张慌乱，一心只想挣脱他的束缚，现在默默回想，总能想到那双凤眼状似癫狂可又极力隐忍，虽然当时握着自己的手腕迫使自己动弹不得，但他的力道却掌握地极好，甚至都没有弄疼她，在这样暴躁的状态下却还是没伤到自己，他为何这样说，又为何这样做，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她叹了口气，只觉晚风拂过耳边，带起发丝缭乱，心情就如这青丝华发，纠纠缠缠，莫名地难受起来。
　　殿外的灯笼也燃起来了，红通通的尽是一派喜庆之气。
　　重华已经候在寝殿内，那嫣帮她梳理着长发，一边梳一边和她说些笑话，显是看出自己有点忐忑。
　　手指在衣袖中无意识地绞在一起，觉得双手冰凉凉的，心跳也突突突地快起来。
　　“夫人莫要紧张，只要和平时一样就好了。”那嫣一边梳理长发一边看看镜中那略显苍白的脸庞，“过了今夜，您的地位会更稳固，陛下平日甚少在后宫走动，这次您可要抓住机会呀。”
　　她有点懵懵地点头，虽然已经有教习嬷嬷来跟她说过该怎么服侍，但总是觉得有点羞涩，更多的还是害怕。
　　这时候，桑珠忽然跌跌撞撞地从外奔进来，一下子跪伏在地：“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那嫣肃然道:“桑珠，你在宫中日久，怎么还这么毛躁。”
　　桑珠边磕头边回话：“奴婢失仪了，夫人赎罪。实在是事出突然，一时忘了礼数啊。”
　　重华看她慌张的样子，也不责怪她：“别急，慢慢回话。”
　　“刚刚陛下身边的德公公传话，今夜陛下来不了了……”
　　原来是这回事，重华也没什么失望的情绪，只是点点头；“知道了，那就让宫里的人早点歇了吧。”
　　没有失望，甚至暗暗松了一口气。
　　“主子不要难过，听说是延定亲王醉了酒，在宫外策马，结果不小心坠了马，据说断了肋骨，情势很是凶险，因离宫近，陛下亲自下令移到宫里来救治，因为担心亲王的伤势，过去探望，所以才不来了。”
　　桑珠叽叽咕咕说了一大串，重华听得耳中嗡嗡作响，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个樱树下飘逸俊朗但无礼的男人，那个私自潜入自己殿中言语古怪的男人，坠马受伤了，而且情况并不妙。
　　她本该有些幸灾乐祸的，可却仿佛被针扎了似的，太阳穴一下一下地疼起来，她觉得自己头疼地快站不稳，还好一旁的那嫣眼疾手快撑住了自己。
　　她茫然转头去看那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但表情却算镇静。
　　“你说，他会死吗？”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出口后自己都愣了，他是生是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他突然出事，只怕此刻容襄王应该驾临平昌殿了。
　　那嫣默默叹了口气，极力平复了心跳：“延定亲王乃是人中龙凤，定会遇难成祥，夫人不要太担忧了。”
　　自己这是为他担忧吗？重华自己都疑惑了。
　　殿外依旧是春夜温柔缠绵的风，一丝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