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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幻影 ...

  •   庆元元年初秋,庆元帝诏令郡王季丰儒持节护送,钦定安和公主自都城出发,前往秣朝和亲。
      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父皇离世,自己被赐婚和亲,措手不及的变化让重华好似一夜之间长大,此刻坐在车辇上的她,无喜亦无悲,这繁花锦簇,这珠佩环绕,这浓妆华服,这浩浩荡荡的阵势却让她都觉得不真实。
      这一路遥远艰辛,据说要走上大半年,她倒是沉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多年的宫中孤寂漫长的日子,养成了她淡漠安静的性子。
      拜别母妃时候,毕竟是养育多年,自有一份恩情与不舍,贤太贵妃擦着眼泪,此去应是今生难见,看着婷婷袅袅大好年华的重华,却要去嫁与那已经年过半百的容襄王,她不是不为重华委屈不平。可无奈圣命如此,连太后召见自己也是一心安抚宽慰:“这容襄王也是一国之主,地位尊贵,重华这一去自是恩宠不断,又是为国尽忠,你这母妃应该为她开心才是啊。”
      明明重华上头还有年龄相当的公主,无奈身份贵重,又有母家撑腰,可怜重华原是不受宠的贵人之女,此刻需要有人出来讨好秣朝之主,算计来算计去却轮到了她身上。
      重华不是不知道这一层层利害关系,但就像太后说的那样,自己身后没有母家关照,贤太贵妃也只是她的养母,留在这宫中日子也是一日日这样下去,将来不知是个怎样的光景,现如今算是跳出来了,如果将来有幸能成为容襄王的宠妃,秣朝能和显国世代交好,她也是有一份功劳的。她默默听着,他们想把她塑造成一个为社稷献身的圣女,其实自己却只是一个孤单落寞,不知该如何安身立命的少女罢了。
      显国也好,秣朝也罢,其实对她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她在显国没有舍不下的人,在秣朝没有盼着事,倒也好,这一走,也不会有人为她伤心断肠,自己的母妃难过几天自然也会好起来的。滚滚的车轮扬起黄沙阵阵,她回望都城,早就消失在连绵的山峦中,原来自己就这样离开了生活了十五载的地方。
      重华自小生长于温润的南方,虽日日坐在车辇里,但随着一日一日往西北行进,渐渐也感到皮肤干燥,好似有细细的丝线割破脸颊,隐隐作疼。随行的采儿也是脸上起了皮,但公主也没抱怨,底下陪嫁的一众侍女妇人都是暗自忍耐,但不免私下叫苦。
      重华掀开车辇的珠帘往外瞧,早就没有了昔日的草长莺飞,流水潺潺,倒是多了一份舒朗开阔的意境,深吸一口气倒让她难得地觉得轻松起来。
      因为路途遥远,每日都需在驿站休整,一路上她早就换上常服,只简单挽个垂挂髻,辅以平素戴的玉缕雕花簪,乍一看和一般家族的闺阁小姐无异。
      采儿和几个侍婢帮她备好了热水,恭敬地服侍她沐浴,端坐了一天躺进温热的水中,重华低低地叹息一声,感觉毛孔都通泰舒适了。采儿看她闭目养神,知道她沐浴时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便和众人使个眼色,大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室内寂寂无声,烛光绰绰,驿站外的夜风呼呼作响,似乎能听到野草沙沙作响的声音,重华闭着眼睛,好像听到了那悠悠的管子声,她自嘲地一笑,想来是自己的幻觉吧,这荒僻的野外,人烟稀少,若不是自己奉命和亲,这辈子估计也感受不到这种荒凉的风景。
      隐约中好像听见侧门被轻轻打开,肯定是采儿这丫头怕她睡着了着凉,特意来提醒自己。顿时起了玩心,她也不睁眼,嘴边带点笑意,等她靠近再忽然睁眼,肯定能吓唬到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抿了抿嘴,准备伺机而动。
      意外的是没有感觉到平时熟悉的气息,朦胧中她似乎嗅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甚至连呼吸也比平素的要低沉一些,好像有热热的气息喷到她的披散的发间。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想一看究竟,但晃眼之间只看到一个人影倏忽闪过,就像眼花了似的,居然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重华大骇,惊呼出声。采儿等侍婢应声而入,看她已经披上了纱裙,脸色惨白,好似受到了惊吓。
      “刚刚是不是有人进来过?”她颤声道,身上的水渍还未干透,从纱裙里浸渍出来,绯红的纱裙变成了深红,倒是将她苍白的脸色映衬地有了点颜色。
      采儿摇头:“奴婢们一直候在房间外,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说着说着蓦地悚然一惊,“这荒郊野外,不会是……不会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吧……”
      其他侍婢也被她弄得人心惶惶,商量着是不是该告知护送他们的郡王季丰儒求个安心,都抬眼朝重华拿主意。
      重华素来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但刚刚的气息好像还萦绕在鼻尖,越想越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凉。她勉强镇定下来,哑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今后务必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切不可再闹出纰漏来。”
      众人也知其中利害,都跪下道是。
      这下她也不敢一个人呆着了,留了采儿和另外三个侍婢守在身边,这一晚她睡得不甚安稳,一忽儿是深宫寂寂中那个小小的自己,在深夜默默流泪哭泣,一忽儿是记忆中亲母妃抱着她叹息,凉凉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脸颊,那触感莫名地清晰,一忽儿又是樱树下飘忽不定的衣袂翩然,她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甚至开始说梦话。
      采儿因之前的事,本就有点害怕,睡得很是警醒,朦胧中听见重华嘟嘟囔囔,立时就坐起来去看她。烛光下一张白皙的脸透着病态的殷红,她一惊一探额头,果然是烧起来了。这么多年服侍重华,她多少有些经验,知道肯定是受了惊吓,这会儿都说起了胡话,肯定是梦魇了。
      这一晚过得甚是煎熬,侍婢们一轮轮为她用凉帕子降温,因之前重华嘱咐过不准惊动随行的人,只能悄悄地轮流照顾。
      她在梦魇中只觉得身上热得发烫,之前那滚烫的气息好似又靠近过来,梦中她亦是又惊又怒,手都紧紧蜷起来,摆出一幅抗拒的姿态来。
      第二日她幽幽醒来,采儿几人正在榻旁休憩着,她只觉浑身乏力,但总算觉得身上不再滚烫。回想昨夜的事,好似只是幻梦一场,不再真切。
      昨夜的事情不便声张,因此她硬撑着身子起来更衣梳妆,采儿一如往日帮她挽发,忽然就“哎”了一声。
      重华原本正闭眼揉着太阳穴,闻声轻问:“怎么了?”
      采儿停顿片刻才回:“您昨日簪在发上的玉缕雕花簪不知哪儿去了,找来找去竟然都不见踪影。”
      她蓦地睁开眼睛,对上镜中采儿惶恐的脸色,昨晚的事又浮上心头,竟不是梦魇,肯定有人进来过,还顺手带走了她素日带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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