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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受封 ...

  •   端武二十年,帝崩,帝之三子承大统,改年号庆元,世称庆元大帝。
      一个时代的终结,往往伴随着鲜血与眼泪。但在显国倒是少了杀戮的痛,多了离别的愁。传说先帝曾经有一位念念不忘的故人旧爱,无奈最终情深缘浅,分分合合,错失挚爱,因此在位期间对后宫众人不过尔尔,子嗣也不甚多,这庆元帝乃是皇后嫡出,早早定下名分,自小也是按照帝皇之道教养长大,因此倒也没掀起多大的波澜。只是先帝一去,连着数日的举哀守灵,平时金尊玉贵的宫廷中人身体早就受不住,大敛既过,不免有人躲懒懈怠起来。
      重华却依旧静静地跪在一个角落里,自打先帝驾崩,那震天的哭泣哀号声淹没了她,她就像无声无息的一缕魂寄居于这殿内,本就是不被重视的存在,先帝一日不知怎地宠幸了一名宫女,就这样有了她,母亲草草封了个贵人了事,也因着各种不甘委屈,积郁成疾,早早离开了她,在这偌大的宫廷里,往好了说自己是个公主,其实不过是无人问津的多余人罢了。
      远处静静躺着的是自己的父亲,骨肉至亲,但自己活到十五,对他的印象却是如此模糊不清,好像只有每逢节庆大日子才能远远望一望这高不可攀的亲人,若说有多大的难受不舍,其实也说不上来。只是那一日听到丧钟的鸣响,心中竟有一种钝钝的痛,好像幼时学刺绣,自己笨拙地扎破了手,将刚有了点轮廓的花瓣染了血,手指有一瞬间的刺痛,倒也不甚难受,只是过后伤口遇上水,总会有一种难言的痛涩之感,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这伤口的存在。
      贴身侍女采儿在身后轻轻道:“公主,您跪了这许久还未来得及用晚膳,不如去偏殿里用点羹吧。”
      她摇摇头,因平时和人说话少,整日躲在秋洺阁,养成了从小寡言的习惯,如今要去偏殿应付一帮皇亲贵胄,她想来就头疼得厉害,不如在正殿跪拜,也算是为自己的父亲尽最后一份孝心。
      也是这么多年来养在贤妃名下,因贤妃无所出,对她倒还尽心,吃穿用度各种教养一样没落下,但毕竟不是亲生,总有一层隔膜,幼时因自己学规矩不上心,常常被贤妃罚跪,倒也养成了如今跪上几个时辰也不觉得难受的缘故。
      心思正不知飘来往复地到了哪里,隐隐听见跪在前头的重悠和重亭窃窃私语。
      “这三哥刚登位,倒是急急向秣朝示好,听说要遣了公主和亲去呢!”
      重亭倒吸一口气道:“秣朝蛮族之地,据说都是野蛮无礼之人,这要是嫁过去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两人低低的私语声飘进她耳中,说来说去都是担忧这和亲的事若是真的,再加上年岁也摆在那里,免不了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两人倒是消息灵通,重华久在深宫,也没有贴心的可用之人,因此对这些消息都是一无所知。但对秣朝的种种传闻,她倒是也听宫人和夫子们说过。
      显国地处东南,温润的山水滋养出来的人自然温吞一些,重文轻武的习俗由来已久,因此偏安一方,再加上与各国交好,倒也安安稳稳度日。
      秣朝与他们显国不同,西北风沙捶打出来的都是骁勇好战的个性,马背上的民族曾逐水而居,饱经风霜剑戟。前几代君主开疆辟土,收服了附近的部族,现今倒也建都开城,俨然一派盛世气象,这一代容襄王更是有扩大疆域的野心。那一日在学馆听夫子授课,也曾看到夫子微皱眉头,一捻白须,满面忧愁:“若是秣朝兴兵进犯,只怕啊……”说着倒是立时住了嘴,这不吉利的话若是落到有心人耳中,只怕小命休矣。
      看来,新帝上位,也想借着和亲一事示好秣朝,让自己的皇位做得更稳当一些。
      但凡和亲去的公主,有几个会有好结局呢?重华在书典中也是看到过的,幸运一些的也许日日思家不得归,活到老死得到一个虚无的封号,不幸的就是两国交战,以身殉国,在史书上留下淡淡的几句话就交代了一生。
      重华低垂着头,听着大殿中诵经的声音,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下一刻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身体一阵热一阵寒,重华似乎听到了管子吹奏的袅袅之音,说来也怪,她经常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听到这悠悠之音,但每每醒来却是一室寂然。
      影影绰绰之间,似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樱树纷飞的春日熏风中,衣袂飞扬,宛若谪仙,吹奏着缠绵哀婉的乐曲,忽远忽近,如泣似诉,好像藏了无穷无尽的心事和思量,将她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抚一番。她犹豫着踱步上前,轻轻碰触到那人的衣袖,那锦衣绵软如丝,盈盈仿佛不堪一握,好似眼前人会在下一刻如烟雾般升腾在花树下。
      重华不敢和那人说话,只是在他身后听着他一遍遍吹奏着凄凉悠远的曲调,这一瞬间她忘了自己是谁,也不想问他又是谁,只想默默陪伴在他身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留住一生一次的这一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用尽了一辈子的时间,那人慢慢回过头来,无奈春日阳光正盛,花瓣纷纷扬扬迷了重华的眼,她用力眯起眼睛,尽力去看那人,却只看到氤氲一片和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绵绵。
      下意识伸出指尖,想去抚摸那唇边的一抹笑,可忽然就像被一阵风刮过,那人消失不见,她想喊住他,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终究从深深的梦境中惊醒。
      “主子,您可算醒了!”茫然睁眼,对上采儿惊喜又忧心的眼眸,“阿弥陀佛,您可睡了两天啦。把贤妃娘娘和奴婢都吓坏了……”
      采儿的絮絮叨叨让她不禁想咧嘴一笑,才发现嘴唇干涸,嗓中火烧火燎一般,看来还是因着连续守灵伤了身子。
      刚刚的梦境恍如隔世,她从未和其他人说起过这个梦,毕竟是闺中少女,却总是梦到一个如烟似雾面貌模糊不清的男子,说出来不免被人耻笑,莫不是自己就是话本子里那些思春的小姐,连她自己也常觉得羞耻不已。梦醒后再回忆梦中之事,仿佛是一个不可置信的幻境,那里让她觉得安全,似乎可以将所有迷惑彷徨倾吐给他听,而他会是最好的聆听者。
      可惜终究是南柯一梦,梦醒后她还是她,季重华,显国的五公主。
      采儿见她一脸悠远,开口呼她:“主子……”
      重华回神,采儿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却一脸犹豫,仿佛不知该如何启口。
      她收敛心神,就着采儿端来的玉盏饮了一口荷叶露,清凉的口感让她觉得舒爽了很多,也有了心思逗弄采儿:“又打碎了什么呀,需要我去母妃那里帮你说好话?”
      采儿放下玉盏,低着头觑她的脸色,重华虽长得不算艳丽无双,但却有一种温润的美,初见也许不惊艳,但越看越会被她那股沉静瞻远的气质吸引,偶尔的微微一笑足以让人移不开眼,采儿也常常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主子,虽然是个不受宠不起眼的公主,但对奴才却是温和宽容,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常常犯错,重华从不责罚,最多淡淡的提醒几句,在贤妃面前更是为自己说了不少好话,因此她感念主子的恩德,也是尽心尽力服侍重华,只希望将来重华能有一个好前程,将来遇到个知心人,富贵平安地过日子。
      可是现下,她真不知该如何跟主子交待了,但总是避无可避,不如直说才好。
      “主子,您昏睡的这两日,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晋封贤太妃娘娘为贤贵太妃,这尊荣可是太妃里独一无二的……”
      “陛下还下了一道恩旨,加封您为钦定安和公主……”采儿嗫嚅了一下,看看重华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择吉日前往秣朝,和亲成就两国万年之好……”
      先前听到无缘无故晋封了贤妃,又加封了自己,也一切来得太快,一时转不过弯来,后面采儿絮絮叨叨说的话,她听得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但自己却是这件事情中的主角。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在自己的父王刚刚殡天的时候,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裁定了。
      她想哭又想笑,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竟能有幸成为维系两国邦交的纽带,原来自己居然是这么重要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何不同之处,让高高在上的皇兄将如此重任交托与她。
      采儿见她神色恍惚不明,担忧不已,但圣命难为,作为皇室中人,看似风光无限,但其实却是最最不自由的。现下她只希望主子能试着接受,否则抗旨不尊,惹恼天威,她不敢往下想了,轻轻唤了一声:“主子……”
      重华抬头看向她,前路未卜,但从史书上看到的种种,她已经可以预想自己的一生会是如何动荡不安,克死异国的恐惧包围着她,十五岁的年华,却预见了将来的许多年,她的心越沉越深,好似跌进了无底的深渊,冰冷透骨的寒意蔓延上来,她紧紧的用双臂抱住自己。
      眼中盈盈有泪光翻涌,但却硬是没有落下来:“采儿,为我梳妆更衣,我要去跪谢恩旨。”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好久之后提笔写作,也不知能不能坚持写完,尽力而为,感谢愿意点进来读文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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