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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生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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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阳扭头瞥了一眼,不再说什么。
“就算魔族做错了,那只是少部分人,天神去杀他们啊!凭什么要我们这些普通人来承担他们犯下的错误带来的罪责!”森川近乎嘶吼着出来的,“我敬畏你,因为你公正,你无私,你做事从来都不曾做绝。父亲跟我说,天界有位武神,虽是女子,却是深明大义。”
恒阳冷冷地笑了,夜色中没人能看清她的脸,再回头时,她还是那副无赖似的磕碜牛鼻子老道欠揍的脸。
“无所谓正义,是非黑白并无定论,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立场不同,目标不同,做法不同罢了。”恒阳按住森川的肩,“如果魔族屠我百姓,而我选用同样的方法屠你百姓,那我们真的没什么不同。”
说完,恒阳甩了甩浮尘,离开树下。
今日倒是月明星稀,夜色蒙上银灰色的纱,冷冷清清。
树影斑驳,少年的脸模糊不清。但他内心却是高兴的。恒阳既然说出那样的话,那就证明东荒神君是中立的,有可能会为了所谓的道义而助他们一臂之力。
九牧晴见着恒阳过来,总算露出笑脸。
“师傅,他与你说了什么?”九牧晴问道。
恒阳微微一笑,老道脸上皱纹像是拉面,呼哧一下就垮了下来。
“他找我借钱。”恒阳摊手,“但为师一贫如洗,除了这么个乖徒儿,两袖清风。”
九牧晴又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宛如流月明星。
往青婴怀里塞了一个乾坤袋,恒阳三人像两个孩子道别。
下地府前,恒阳给九牧晴加了一件披风,说是下面冷。果不其然,阴风阵阵,而且散发着腥腐气息,常人闻了要呕吐,九牧晴闻惯了归一境的檀香,恒阳卧室的草木香,此时头昏脑涨的,胃里翻江倒海。
恒阳无奈,这孩子头一次下山竟然就下了地府,也是有些可怜。给他戴了一个附带有白纱的斗笠,恒阳说道:“这个能隔绝外面世界所有的气味,一会儿就会好受点。”
三人走在黄泉路上,鬼气森森,不断有骷髅士兵向着历专行礼,九牧晴看见些绿油油燃烧着的火苗,恒阳说那是灵魂。
行至一片花海,恒阳说那是种来好看的,叫曼珠沙华,跟养在姑蓬山的仙草是一样的。九牧晴将信将疑,养在地府的东西能与仙山上的一样?师傅莫不是在欺负他脑子不好?
花中屹立一块岩石,恒阳一把拽过九牧晴,说那玩意儿叫三生石,没什么作用,跟姑蓬山猴子爬的假山差不多。
九牧晴:“……”
倘若真没什么特别的,师傅不会特意去戳一下吧?
路过一条河,恒阳碰了碰九牧晴的白纱,说那河就是阴司的供水源头。
九牧晴心下一震,这水源中竟然还有滚爬的铁鱼,咕噜冒泡的死人,撕咬一半的残缺尸体,不远处的头骨翻滚了两下。
历专轻咳两声,这说得太过分了,他们可不喝这水。
恒阳想了想,逗这小徒弟,确实有趣。但阴司主人还在边上,便停下了胡编乱造。
一行阴兵走过,不过这次的阴兵与先前看到的大不相同,因为他们也跟九牧晴一样,带着斗笠,不过是黑色的。
路过恒阳的那瞬间,阴风袭来,突然掀开了边上一个阴兵的纱帘,而那张脸,竟有八分与九牧晴相像。只是刹那,纱帘遮住那人的脸,阴兵继续往前走去。
兴许只是长得像而已,而且是侧颜,恒阳一直觉得自己眼神不好,这次恐怕是真的眼神不好。看小徒弟看久了,总觉得所有好看的人都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们是?”恒阳问道。
阴兵可不戴斗笠,这行人有脸有|肉,到底是什么人,十几年不来,这地府竟然变了这么多?
“使者。”历专说道,“无常太辛苦,于是就在下面设了协助工作的使者。”
恒阳先前不曾与历专打过交道,此人圆滑,看不出深浅,倒也没有恶意,暂且选择相信。
“早前听闻东荒神君收了一名弟子,我等倒是震惊,原本想着献上拜帖,可又听闻神君一律不接拜帖,不想竟然有幸与武神并肩作战。”历专摇着扇子说道,恒阳倒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闲心闻着这地府的尸臭味,悠哉扇着扇子,听他又说道:“我没想到的是,神君不仅教弟子修习,还教风月之事呢。”
这话里充满讽刺,小徒弟还未成年,恒阳便与他讨论所谓的“情爱”,阴差阳错还进了风月场所。萝卜还能长歪,这小徒弟怕是接收了些乱七八糟乌漆墨黑的东西。
但恒阳知道,九牧晴心善,且心思明正,她不担心,于是懒得理会他,九牧晴却先冒了火,上前理论道:“我师父教我什么与你这个外人何干?”
恒阳一惊,这小徒弟火气怎么也这么大?
历专看向恒阳,这意思,不说也都知道——你们家的礼仪规训就是这样的?
恒阳不温不火,轻轻把九牧晴拉了回来,说道:“我东荒之事,确实不需要外人管教。”
历专说道:“没想到神君这么护短!”
恒阳嘴角抽抽,这哪里是护短?这是偏爱!
“只是意外,神君竟然会亲自教授徒儿这些。”历专说道,“这小仙生得俊朗,日后定然英姿飒爽,风流倜傥。但若是不严加教育,成风流浪子也是有可能的。”
“……啊……其实也没什么拿不上台面的,人生在世,除了吃饱穿暖,也无非爱恨情仇,若是连这个都不懂,又或者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尝试过,也是一种遗憾。”恒阳又说道,“我的徒儿,能文能武,通情理,明是非,本性正直,纯善至臻,我所谓往后如何。再者,二殿,此乃我家事,您家住地府,不是海边!”
管得可真宽!
气压一时低下来,恒阳快步走着,这里的路就跟姑蓬山后山的山路一样熟悉,若不是顾及楚江王的面子,恒阳铁定不会乖乖两脚踏地,走到幽冥台。
远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缕白色飘影,挂着一条长长的红色舌头。呼呼飘来,没有任何声响。
“王。”白无常行礼,转过身来观察了恒阳一通,生面孔,但气场熟悉,不久后说道:“神君啊,你怎么又变了模样?”
“……本君上次是什么模样?”恒阳问道。
“富得流油的胖子。”白无常说。
因为挂着舌头不好说话,所以白无常干脆使用腹语。不过更加阴森可怖。
“这位小仙子是?”白无常突然发现站在恒阳身后的九牧晴,握着黑色铁链的手突然抬起,掀开了九牧晴的白纱帘,白眼顿时翻上了天,尖细的腹语说道:“碧玉清装谈何处,原是画中小可人。小公子可真好看,可真白啊!比我白得自然,白得健康!”
众人:“……”
九牧晴慌忙中连着后退三步,恒阳挡在他面前,微微笑着,说道:“不才,小仙子正是本君座下大弟子九牧单名一个晴字。”
历专“哼哼”笑着看戏,白无常动了动眼珠,知道这小公子乃是东荒神君座下小弟子,也是唯一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心肝,立马道歉,“不知是神君座下弟子,多有得罪,烦请见谅,烦请见谅!”
恒阳挥手,“无碍,可告知阎罗王本君来冥府之事?”
“收到您的信,马上就上递给了他老人家。”白无常说道,“他老人家说,只要您不把这阴间拆了,随您怎么折腾,找到赭柏那厮,赶紧将他收了。若是能让他在十八层地狱挨刀子,那他求之不得咧,这样我们阴司又多了一个罪大恶极的魔王咧。”
……
恒阳点头,扯上九牧晴的袖子,加快了脚步。
九牧晴一个趔趄,匆匆跟上,惊奇师傅什么时候给阎罗殿传信了。她和阎罗王的关系竟然好到这种地步?
“师傅?”恒阳被小徒弟拽住衣角。
“啊,师傅除了和人打架,还做度化之事,若是厉鬼,或是凶尸,度化后再到地府,会减少他们很多活计。”恒阳知道他该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能在阴间自由走来走去,还能有阴间的头头领着吧。
“神君是我们的朋友。”白无常说道。
丝丝段段尖尖的声音,像是漫无尽头的黑夜中突然窜出的一声尖叫。
到幽冥台时,大门还未打开。上次赭柏掉入之时砸出的大窟窿已经自动补上,现在看到的,之时围廊外一片雾蒙蒙深不见底的渊谷。
恒阳交代九牧晴站在边上,自己边跳了下午。进入雾里,恒阳从袖中掏出煌祭,一剑下去,竟是硬生生劈开了那有一丝裂缝的门。时间没那么多,若是再等,估计还得十天八天才能开得完整,但若是在这里耽搁,浑天仪转移到别处,将后患无穷。
轻轻落了下去,下面依旧是燃烧着的尸山,阵阵恶臭发出,血肉烧焦的味道强烈地冲击着恒阳的嗅觉。
按理说,赭柏被踢下幽冥台,不可能逃脱才是。她当时紧随其后下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快就逃掉?再次之前他是受了伤的,一个受伤的尊魔,落入幽冥台,不可能与手上有煌祭的无神匹敌。
如若不是,那就更糟了——有人援手!
早就该想到的,可这个是谁,竟然能在她之前救走赭柏?
恒阳御剑飞过腐蚀的尸沼,仔细寻了寻,再挖了挖,一铲子下去,十副尸骨也有了,唯独没见着神农鼎。
倘若,赭柏大闹天庭,恒阳一脚没轻重,将他踢下地府,而地府幽冥台十六年开一次,赭柏在幽冥台未完全大开前掉入这里,就像今天恒阳用煌祭暴|力打开一样。他下降的过程中打翻了幽冥台中的放着的神农鼎,鼎中放着的正好是魔君的孩子。神农鼎倒,鼎中水泼出去,小魔君也跟着出了去,莲花保护了他。这完全有可能,但为什么不能找到神农鼎?上次怎么就没想到四处看看呢?
恒阳寻了一圈,再次落到那日捡到九牧晴的荷花池。
荷叶已经干枯,只有几支残余枯槁的莲蓬能证明这里曾经是一片荷花池。而当日她见到的,分明是并蒂莲,所料不错,她只带走了其中一个孩子。当时心里被这孩子打动,竟然没想到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
说起并蒂莲,刚才那个戴着黑色斗笠的使者!
双生子!!!
恒阳猛地吸了几口气,又突然被呛到,立刻屏息凝神。
将神农鼎放于幽冥台下,以人血骨祀养,这分明就是让那个孩子在出生之前便背负无限的罪恶,成为原生罪人!此人用心险恶,好生歹毒!
难怪这里万年尸山,怎么烧都烧不完,因为一直有人源源不断地往幽冥台下投生人!
这地府底下竟然有这种地方!
先前只知道幽冥台是死亡之境,是个连接人间与地府专门承接尸体的地方,无灵魂的躯壳只不过是血肉,不足为惧,现在却有灵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