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玄机》金匮要略

20、群魔

　　江洛无心窥探别人的秘密，但可以确定的是，恒阳是真实存在着的，九牧晴说了模棱两可的话。而且恒阳与藏在这里的魔族关系匪浅，所谓驱魔师的身份恐怕只是一层掩饰，实质上却是给走投无路的魔族偷偷辟下的藏身之地。那她到底是谁，难道也是魔？
　　“下次吧，这次我来主要是想找一个叫小天的人类。”江洛微微颔首，向大家表示自己的歉意，“再说，真正于你们有恩的，是恒阳，不是我。所以，你们应该请她喝茶。”
　　“大人！”红衣服的青婴跳到江洛面前，白皙的小脸眉头微皱，“恒阳大人，早在万年前便已经消失不见，我们猜测她可能早已陨灭。如今我们能遇到她的后人，也算是我们的福分。大人请求帮忙，我们自然鼎力相助。”
　　对一个人类的死亡用“陨灭”一词？江洛狐疑的看了青婴一眼。
　　“大伙儿，想想有没有其他人类闯入万魔洞的？”森川拉大嗓门朝魔群说道。
　　“啊，他……是鬼，可能是鬼魂。”江洛懒得细想，找小天要紧，“死于大约一千二百年前。”
　　“大人……”
　　“别那么见外，叫我洛洛就可以了。”江洛摆摆手，学着古人作揖，“感谢！”
　　“洛洛！”魔群中一个穿着棕色袍子的人举起手来，“我搜索你说的这个时间点上下百年，来到万魔洞的魔不过三百，但其中无人叫小天，遑论是人了。”
　　“他是万魔洞中的百晓生，叫京院花。”青婴说道，“可能因为洛洛是恒阳大人的后代，所以万魔洞设置的阵法对你不起效。但如果是闯进来的人类，可能会被抹去记忆送去山下，但倘若是只野鬼，结果就是灰飞烟灭，挫骨扬灰了。”
　　不是没想到这个结果，可江洛怎么不相信，星野等待千年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那星野怎么办，他要继续等吗？
　　“千年至一千三百之间前进来的，各位请站出来。”森川见着江洛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意思，便决定再试试。
　　很快，京院花口中的三百魔全部站了出来。形形色色，男的面貌清俊，女的貌美如花。
　　除去将近一半的女性魔族，剩余一半中也没有叫小天的。
　　一眼扫去，那些漂亮的魔族清一色的肤白貌美，比妖怪化成的人更加好看，妖艳中多了一份稳重冷静与刚毅。
　　僵持半刻，江洛挠头，拄着手中的剑，声音有些低沉，“有人等了你一千二百年，找了你一千二百年，如果你在的话，回我一声好吗？我始终不相信，我都能活下来的万魔洞，会让你这无辜的鬼魂带着遗憾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让我给等你的人，带句话。我不想回去告诉他，他的等待没有结果。哪怕是编一句谎话也好……”
　　魔群中幻化为人的魔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嘀嘀咕咕吵闹起来。
　　“小天，他在找我？”他此时穿了一身白色宽袖袍子，两手端在袖子里，像是出谋划策的谋士，斯文中却透露着一种另类的坚毅，像是樯倾楫摧下坚韧的磐石。
　　江洛见过他，强制共情时那位意气风发却又温润如玉的——星野！分明是问句，从他口中出来确实波澜不惊，蜻蜓点水一样划过湖面，朝着蔚蓝的天空散去。
　　江洛愣怔片刻，总算反应过来，腹部插着剑的那位忧伤少年才是真正的小天，而眼前这位儒雅之士才是正主林星野。
　　可为什么，小天明明失去了右眼，且洞外的人一举一动均是文人墨客的模样。与她强制共情的人也是星野才对！
　　难道这位状元郎根本就不是人类，从一开始叫小天的少年就在欺骗江洛，万魔洞中人类进不来，遑论是鬼魂。
　　除非林星野是魔族！
　　“洛洛不是说找的是小天吗？怎么出来的是林先生？”青婴脖子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宛若风铃在摇曳，与此时怪异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青婴这句话却让江洛更加疑惑，森川在还不知道江洛是恒阳后代时就问过她，是否在找小天。莫非万魔洞中的魔族都知道小天的存在？
　　“林先生曾与我们说过他有一至交，名为小天，无姓。”森川从袖子从变出一把灰白雉尾扇，摇动两下，道：“我那时便疑惑洛洛为何找林先生故交，原是受人之托。”
　　森川的目光扫过静若处子的林星野，静默。
　　江洛却是一个疑惑没清楚，又增添一个问题。为什么每次森川都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这万魔洞中居住的恐怕全是各怀本领，各显神通的魔族精英。但仔细想来，天虞山一带怎么都算是人间，作为驱魔师的恒阳就是跟魔族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将魔族的村子建在人间啊？要是一个不小心魔族暴走，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我没什么对小天说的。该还的也还清了，还请一别两清，莫要再纠缠。”林星野语气淡然地说道，旋即动作优雅地转身飞向半山腰苍渺的古寺。
　　但江洛却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前所未有的伤感。红尘陌下，姻缘未了的和尚的也曾流露过这样的神情，才被师傅又劝回了山下。
　　“星野！”江洛追上去，抬手飞出四隅剑，翻身上剑，正预备追上去，却被森川拦住去路。
　　“要走的人，你拦不住。”森川说道。
　　强扭的瓜不甜，说的是这个道理。江洛分神，本就对御剑术不熟悉，瞬间被地心引力吸下去，掉在青婴展开的羽屏之上。
　　这羽屏虽然柔软，却没有九牧晴的翅膀温和。九牧晴的翅膀从不生硬，从不扎人。
　　也许习惯了就算高空掉落也会有人接着，江洛居然没有召来四隅剑。
　　她愣愣地望着星野决绝的背影，竟不知作何感想。
　　“洛洛！”森川飞至江洛身旁，众魔一拥而上，扶着江洛，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那一刻江洛觉得自己受到了老佛爷一样的待遇，实在是受之有愧。虽然说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那位恒阳大人跟自己相差万年，这血脉流传到她江洛这一代，不知道已经被稀释了多少遍，恐怕是不是正宗血统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凭着一张脸，就认为她是恒阳的后代，未免有些草率。
　　“怎么回事？”江洛拧着眉头，望向森川，“林先生是魔？”
　　这句显然是明知故问，但江洛依然要再确认一遍。一是她道行太浅，这些魔族个个都是伪装的高手，江洛竟然不能像平常那样区分妖魔鬼怪的种类，莫非暗中有高人指点又或者是他们的法力本身高超？其二，洞外的真正的小天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林星野，他说的话还有一句可信的吗？
　　“先生是境魔。”森川说。
　　“境魔？”江洛抿唇，一脸茫然地回过头去看着森川那张随时都悠然自得的脸庞。
　　“看来魔神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洛洛啊。”他呼出一口气，像是长长的叹息，“这样也好。”
　　其实森川的声音极小，但江洛却听得清清楚楚，“你们认识九牧晴？”
　　“这世间，除了人类之外，怕是天地六合间无人不知。”森川答道，“怎样，这下洛洛该给个机会到寒舍喝杯茶水了吧？”
　　他这话锋转得犀利，江洛竟然找不出任何搪塞的理由。但这情形不得不让人联想到那只鸡和黄鼠狼，如果森川此时要吃掉她把她扒皮抽筋那简直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你怎么还不放心，倘若我们想要洛洛怎么样，早就那样做了。”森川说道。
　　又被他猜中了！
　　江洛瞪大了眼睛，握紧手中的四隅剑。
　　青婴突然笑起来，清冽的声音像是清泉在石上流淌，“洛洛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森川知道你心中所想？”
　　嘴角抽了抽，脚步却不由得跟着这两头魔走着，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群魔却也知趣，见着主角跟人走了，便四处散去，回了山间悬挂着的家里。唯独京院花还跟着。
　　“那是因为森川是心魔啊！”青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江洛面前蹦来蹦去。
　　江洛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森川，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是一言不发的走着，这次不再阻止青婴。
　　“尊天地人鬼神阳阴病妖境，此魔之种类。唯天魔乃上天试道者，其余皆野鬼或邪魔之所为，亦有天生魔族或是后天入魔者之后代。”青婴把自己装成老先生，洋洋自得，“心魔最能窥探人心，所以洛洛你得小心一点，别一不小心就被这个老滑头窥了心境去。”
　　江洛点头。
　　“至于林先生，先生是境魔，最擅无定力幻境见古往今来。”
　　“那，魔神呢？”江洛问道。
　　眼前已经是一片苍郁的竹林，隐隐约约见着青瓦白墙。
　　“魔神？”青婴一下子噎住。
　　“上古有魔神十，兵主蚩尤，战神刑天，星神夸父，水神共工，风伯飞廉，雨师屏翳，幽冥双神，冥神神荼冥神神荼冥神郁垒，魔星后卿，遁神银灵子。此十者要么消散于天地间，亦或是死于战场，神隐于世间无人知晓，皆成了宇宙洪荒间一抹星云。现在仅存的魔神就只有您身边那位九牧晴了。”原本无声无息的京院花突然开口，说道。
　　“我正想说来着。”青婴搂着江洛的胳膊，被江洛瞪上一眼，立马成了可怜兮兮的小狗，“其实我出生的时候九牧大人已经成为魔神近万年了，我自己也没去打听过，所以我不知道。”
　　九牧晴明明说过《五洲志》是现人杜撰的，如今看来都是有凭据的。
　　江洛面上沉静，伸手揉揉青婴的脑袋，“你，一万岁还像个孩子的话，”字斟句酌后说道：“挺好的。”
　　说话间，森川已经推开漆黑的大门，青瓦白墙的园林式建筑，门口栽种着盛开得如同鲜血的牡丹，虽说这是富贵人家的象征，但此时江洛硬生生看出阴森恐怖来。
　　水汽氤氲的院子，像是加了几层滤镜似的，假山重叠，不像是家，倒像是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