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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卷二.【山荷】(真结篇) ...

  •   井遇忽然停下,“我虽从小被厌恶遗忘,然也多亏了那个家,至少我能躲在树上,躲在墙下,听课堂里的书声,听先生讲解那些经书,述说那些历久弥新的历史故事。更多亏了爱护我抚育我长大的奶娘,我才能活到现在,多亏她偷偷背我去看过一次孟老板的演出,我才被表演所吸引,才萌生戏剧表演之志向。这难道,不值得感谢吗?我学艺不精,可是我至少知道了这世间原来还有这样多的事物等着我去体验去追寻。我将我的眼,我的心,我的口鼻手,我的一切之一切,都寄予了这脚下,寄予了远方!那我自己,还有什么可拘执,不能放下的呢?对容颜的自卑,对家族的怨恨,对过往的无法解脱……跨过去吧!期待着吧!步履不停地向前吧!这个名字的意义,我的意义,我得自己去寻找!”

      她大声呼喊起来,豁朗大笑,“你看我俩似不似画半面妆的徐昭佩,世人只能看见我们这张脸,这张外在之容颜。而我们,也只对世人展现这半张脸,半张脸下一颗真心,只有执真心之人方能得见。”

      她跳起,落下,转身,再次跳跃,整个身体,整个生命要去摘天际最高亮那颗星星。

      “小小,我要凭我的才华与努力,成为这世间光芒万丈之人!我要发光!发热!我要让我的生命永久燃烧!”

      “好!我看着你!我会看着你发光燃烧的那一天,让这天空所有阴霾退散!”(卧槽这中二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好!我们约定了”

      “约定了!”

      两人勾了手,一起畅快地倒在草坪上。

      “啪啪啪——”身后有掌声响起。

      “谁?”

      “想不到,剧目结束了,还能观赏到这样精彩的表演和对话啊!这位‘元帝’,有礼了,在下是东升戏班的负责人东鸿阳,想必你该听过吧。”

      “东……东升戏班,就……就是那个孟老板所在的戏班,我……天呐,我我我当然听过!”(这是什么动漫一般的傻屌中二环节)

      “那,你可有意来我们戏班?”

      这一问如城阙上巨钟敲响的瞬间,那声洪鸣之响穿越孟老板当年台上那一惊鸿嗓,穿越命运之坎坷车辙,击中井遇一腔热血中的苗芽。

      梦想,要实现了吗?

      “这个你带着船上吃,还有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这个,这个……”

      “哇,小小我都要拿不下了,又不是不回了,至于么?只要戏班放假,我就回来看你。”

      “不,别,练功重要,戏班里的事重要。你别担心我,姐妹们会照顾我的。”

      “你等着我,功成名就太远了,等我攒够钱了,我就会回来接你的!”

      “好,我等着你。”

      “还有,小小,我改一下我们那天的约定。不要只是看着我。为自己,为自己而活,过好每一天,努力加餐,好好睡觉,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去买,保护好自己。可惜妈妈死活不让师傅赎出你。”

      “别丧气,你先去,先去替我看看这世界,先去替我经历那自由。等你接我离开的那一天,我就会获得双倍的自由与幸福了!”

      “井遇,该上船了。”东鸿阳在船头上喊了。

      “好,马上来。”

      井遇转身的刹那,小小还是扑上来从背后抱住了她。井遇心头一颤,也回身抱住了她,她二人都未说话,所有担忧所有未尽之言所有为对方的祈祷都含在这一个拥抱中了,情深足以将短暂一针一线缝补成永恒。

      “我们一起转身,好吗?”

      “好。”

      “一,二,三……”

      转过身的少女将转过身的少女推上了甲板。

      “小小!小小!”船,开动了。

      “我等着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

      “小小,我姓孟,我姓孟,孟裕白老板的孟。谢谢你给我的名字,我叫孟井遇!你等着我,我一定,一定会来接你的!我们,会自由的!”

      她记得那天晚上的那段漫长的沉默,假如是过去的井遇得到了东升戏班老板的赏识,一定会毫不犹豫。而现在的井遇,有了最深沉之牵挂,最刻骨之羁绊——小小。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是因为我,对吗?因为放不下我对吗?”

      “我就是不想去。”井遇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可是井遇,谁叫你让我看到了你的梦呢?那日台上、夜幕下扮演着的元帝的你,在我眼里,是多么光芒万丈!我知道,我预感,我祈祷,你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你不属于这里,你该去寻找属于你的天地!还有井遇,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你停下脚步的原因,我听你讲过各种神话传说与民间故事,虽然我都不甚解,可我心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我不能因为喜欢你就必须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只是喜欢你,支持你,而不是喜欢和你在一起。不对,不是不喜欢和你在一起,是要在一起,嗯,但是,嗯,哎呀,我说不明白了,你明白吧?

      “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因为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心。”

      东师傅拍了拍井遇的背,“更加努力吧!”。

      小小的身影逐渐模糊了,井遇拿出怀里那支香囊,绿缎面,绣两朵相偎相依的山荷叶,一朵透明灵秀,一朵玲珑可爱。

      潮水拍打着船沿,将它推向未知的远方。

      一艘小船正对驶来的时候,正是几日后的傍晚。

      伴随着天空绽放一朵信号般的焰火。

      船上的几个大汉似乎收到了指令,一道道寒光闪过,整个船顿时陷入杀戮的血腥地狱中。呼声抢天,有人见状立即跳入河里,可大汉们一个也没放过,长刀直刺入河中性命。

      “把船凿沉了!”

      “点火!”

      “毛三去哪了?”

      “没看见,老大。”

      “好像往船舱底下去了。”

      “该死的!”

      “毛三!好啊,你这家伙,果然觊觎这几箱银钱。”

      “大哥,您不也是吗?不然你怎会晓得这些草药下是黄金!大哥,没时间了,赶紧将这搬到小船上,这比雇我的佣金多多了,有了这,足够我们兄弟下半辈子了,无需再打打杀杀了。”

      “不可,必须完数交还与雇主。水要漫进来了,你不要命了吗?”

      “好,我听大哥的,我们快走吧。”毛三趁其转身之际,一剑将其刺死。

      “毛三……你……”

      “我受够了!你这么蠢,我可不!”毛三尽可能将所有银钱都装进一个箱子。

      等毛三抱着箱子登上甲板时,眼前尽是兄弟们的死尸,他正庆幸无人与他分瓜了。霎时,一人从桅杆上跳下,将其砍死。

      闭上眼时,他才得以看清,凶手是小船上与他们会合的老二。

      船即将沉没了,老二将箱子绑上绳子放下到小船上,正欲跳下船时,忽有人抱住了他的双腿,回头一看,是未死的兄弟之一,满脸鲜血,“哈哈哈,黄雀在后,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无论老二如何挣脱揣打,那人就是不放,老二拿起剑砍下其头,可骤然,他一声大喊,燃烧的桅杆压下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艘小船载着箱子飘向远方。

      船,沉没了。

      小小听到船沉没,无人生还的消息时已是一月后了,据说船靠岸之时,是天神作风,将其刮到河中,再击以雷火,这是命,是命呐!阎王要你三更死,哪会留你到五更。还据说是某个贪官为了掩人耳目在船上运了赃物,结果朝廷查下来,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把船凿沉将一船人都害死,查无对证。

      “妈妈,小小跑了!”

      “唉,由她去吧,谴个人跟着。”

      小小跑到与井遇离别的渡口,与那天并未有什么区别,只是天黑黑罢了。

      她迈开脚走进河里,冷冰得被暗涌冲刷成一片一团,又给打散开来,往上伸出求救之手的淡藻剑棱子般将她戳得浑身无一好处。

      想到这里,小小,一下失去重心,重重往河底沉去。

      她的井遇,就是葬身在这样冰冷的河里。

      她的身体,就是在这样的河里,一点一点,冷冰。

      “哎呀!姑娘,可找着你了,可不能寻短见啊!”

      直到自己被人捞起,昏迷前,她只记得,那晚的月格外明亮,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极了,她将井遇拉起的那口井底。

      映出,她们二人,稚嫩的容颜。

      而这一昏睡,就是二十载。

      而现在,我坐在了这里。

      “这么说,那……你就是小小?而下令将船凿沉的,就是黄钦差!”

      “正是。”她脱下兵帽,一头长发落下,可仔细看,中已有几丝突兀兀染霜,不知是岁月的杰作,还是相思意难平。已近中年了,可她容颜依旧娟好,只眼尾几条细纹,不显衰老,反添淡介的韵致。

      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笑起来,一定格外好看。

      “谁?”辛砂向洞外弹出一石,只听“嘭当——”金刃挡石之声。

      “在下姑苏府衙参事江苡仁,侠士有礼,这位夫人与本案大有牵涉,下官必须将其带走。”洞口走进一人(锦蓝飞鱼服,尼玛你到底是宋是明啊!可是飞鱼服是真的帅啊)

      “汝在这洞口听了多久了?小子功力不浅呐,吾竟丝毫未觉!还有,汝不知偷听非君子行为吗?”

      “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州府参事江苡仁,这位夫人与本案有重大牵连,在下必须带她回衙,如有得罪,请见谅。”苡仁揖了揖。

      “如果我不允许呢?”

      “这,那就多有得罪了。”只听唰啷一声,苡仁拔剑。

      那黑衣人亦飞身抽剑,二人缠斗了几个回合,不分高下。

      “侠士,莫打了,我随这位江参事回去便是。”

      “你……你甘心吗?”

      “甘不甘心也事已至此了,多谢侠士听我说了这许久。吐露出来的过程中,或许那些不甘也就不得不释然了吧。仇人已死,我已无憾,即便遗憾,而我的爱人,也再回不来了。”

      妇人走向苡仁,“那位侠士与此事无关,请江参事务必让她离去。”

      “就他,还困不住我!”语音一落,烟雾四起(烟雾弹是谁发明的,真是影视主角逃走或强行下场一大救星),人便没了踪影。

      女,名苏遇小。

      年三十有七。

      罪名:杀朝廷命官,杀夫。

      判决:三日后处斩。

      案情还原如下:

      案发当日,黄苏氏将黄钦差灌醉,送其回了房,未侍其上床入寝,只将其扶到桌前太师椅上,拿出准备好的锈铁丝固定手脚,以布塞其口,遂开门回了房。

      因房内烛火映出钦差坐影,故对南边正对窗口廊道上的看守制造出一个钦差正伏案的假象,因其过去确多宿于书房,于案前办理公务。

      黄苏氏抓好廊道看守换班时间,换上夜行服于北边窗潜入(方送钦差回时,就势打开了北窗),此时钦差已醒,拼命挣扎,然无法挣脱(这里有个bug,其一万一钦差挣脱了?其二他可以把椅子盘倒,声音和影子的倒下都有可能引起外面看守的注意)。苏匍匐进,吹熄房内烛火。先以短匕刺出其半身下几十处伤口,腹肠内置入水蛭,所有伤口撒上泥沙,令其痛不欲生,消耗体力。再以短匕生割下其头颅,将头颅纳入藏金墙。

      从北窗出,烧掉夜行服,分量混入泔水桶,随明早运废车运走。

      黄钦差尸体由早晨进来服侍的婢女发现,后全家被拘。黄苏氏本就计划将嫌疑指向最近在百姓口中盛传的‘隰桑君子’,其熟悉当朝律法,料会被收监,遂于收监后,计算好发作时间,喂给黄二子一定量巴豆粉,其五更发作腹泻,狱卒放苏领其如厕,黄苏氏趁其如厕之际,迅速潜入公堂(此时公堂无人),将藏于鞋底的凶器短匕和‘隰桑’画钉于桌案,再迅速潜回。

      黄苏氏于牢房中饭食亦加了一定催吐泄泻药,再加上牢房阴湿,所有人不适,黄二子吐泻伤阴,虚脱晕倒,借此提出要出外就医。衙门将其安顿在一干净住处,郑大夫来诊,言黄二子大泻亡阴,情况危急,必须上医馆救治。遂遣了陈伍领黄苏氏和黄二子去了医馆。

      黄苏氏言其将陈伍药晕,换上陈伍衣,城楼上人正是她。衙门也于郑氏医馆后院破井中,扒开杂草,发现被绑被堵口唇的陈伍。然可知,必有郑大夫帮她,与吐下药、药晕陈伍或都是郑大夫所为。

      东西两街市之黄页乃黄苏氏与郑大夫及其徒所发。然,郑之去向,无论如何用刑,黄苏氏绝口不言。

      “此事惊动了中央,上头已派人将吴大人收监。”

      “这案子影响恶劣,涉及一众官员贪腐,若经查明,估计,估计都是在劫难逃啊。”

      “没想到,竟是这黄钦差枕边人。”禹伯从针线活里抬起头。

      “难怪,所以她会知道当朝律法和衙门一些人员事务安排,所以她能拿到黄钦差那些贪污受贿之记录和证据,”

      “正是。”

      “可她与枕边人何怨,竟痛下杀手,还要将其罪行公诸于世。这黄钦差的声名怕是完了,那一大家子家眷也不知会下场如何。”

      “这其中……好长之渊源……”苡仁将洞口所闻道白。

      当夜里。

      “您要我老奴准备的,老奴准备好了。”

      “好。我听外面皆在称扬我儿少年英雄,才堪大任是吗?”

      “是啊,此次破案全靠公子追得真凶啊。”

      “不可,禹伯,将苡仁所讲黄苏氏经历和杀夫动机宣放出去,越凄惨动人越好,贪官越十恶不赦越好。”

      “这是?”

      “正是,我儿根基不稳,我还在停职中,手无寸权,宜和光同尘(敛谔韬光)不宜锋芒外露;再者,钦差贪腐,朝廷(要脸)有可能反将此事压下去,找几个替罪羊砍了了事。可我就是要借借舆论之力,逼朝廷彻查,那黄苏氏揭出来的簿子上不少我们的对手,凭这点证据和民间悲事,自然是惊动不了大鱼,但,能挫他几个便是几个。”

      小小醒来时,看见一位中年男子站在牢门外,眼里暗流涌动,似乎,既狠烈又悲悯。

      “夫人莫怕,我乃江参事的父亲,今日一来是有言相问。”

      “您说吧。”

      “黄钦差一家将流放西陲,而钦差之名亦将遗臭,至于黄二子,您应该将他托付了那郑大夫吧。夫人莫担心,此事朝廷不会再追查。我来,是想问,何故过了二十年才下手?”

      “也对,江参事听到了……井遇死后我便用楚馆便利四处打听,得知是那黄侍郎,就想尽了办法接近,他将我收为小妾,我在他身边搜集他的罪行,夫人死我及,也将近用了这许多年,才令他完全信任了我……至于为什么选在了此时,或许是因为我前一阵刚看了孟老板的戏吧;或许是因为我前一阵梦见了井遇,我从不能梦见她的,那天夜里,却是梦到她在那冰冷的河里,唤我的名字,问我去哪了,问我怎么还不去寻她?她在那湖里等了好久,好久,好久……你可信?好久好久啊这可是……”声音是又哭又笑的丝线,她再不说话,只痴呆呆望着墙壁上小小的窗外,她看蓝月的眼神,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浸泡了太久的痴迷。睡月看见她的侧脸,泛着幽蓝清冷的溶光,仿佛她不是在这等死的牢房里,而是沉醉于当年,井遇葬身的河心。

      她在,迎接着死亡——如果死亡代表的,不是舍离,而是团聚。

      “许是想报仇久了,久而久之,这仇恨也跟日子一般平淡了,我的爱人死在二十年前,这二十年,我跟仇人同桌而食,共榻而眠,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能包容这样荒唐的事,恐怕,只有时间了。可是时间,我却忘得一干二净。”

      睡月离开前,听她似乎断断续续说了句,“早在我爱人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然枯萎。”

      “江大人拜访,有失远迎。”

      “孟老板有礼了。”

      “江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明日午时请您去西市口行邢处扮演一个人。”

      “这是?”

      “且容我道来。”

      ……

      “钦差夫人前一阵应是来看过你的戏吧,您可还有印象。”

      “对!难怪,难怪钦差夫人看到我时,半天无语,良久只说了句我似是她一位故人,名字里都有个裕字。不曾想,竟有这样一段悲恸故事。”

      “我与钦差夫人有数面之缘,即便只数面,亦为其伤痛不已,明日就要行刑,想着您去扮演她那位故人,或能让其死前,了却一桩相思心愿。您看?”睡月看孟裕白尚在沉吟,接着道“我知孟老板剧中事务繁多,在下亦不勉强。”

      “哪里哪里,大人折煞小人了,在下整日演这人世间悲欢离合,又如何能不知‘就中更有痴儿女’呢?若能让钦差夫人聊以宽慰,亦是在下之荣幸。”

      “那就,多谢孟老板了!在下替夫人谢过。”

      “此乃当年那件信物山荷香囊,是我托家仆所做。还有,我根据钦差夫人回忆所画井遇之像,万望能模个大致吧。”

      “这……真是费心了,大人真乃慈悲心肠。”孟裕白缓缓展开画卷,摸了摸那画上人,小二的藏青粗布麻裤,灰白布帽,枯荣槁面,低矮鼻梁上几点褐红雀斑,扁平嘴,耷拉眼,可那画中人突然睁了目,锋芒毕露,精华绚烂,哪处黑山窈窈,恰却旭日升朝霞,普粲万世间。一瞬儿,杜鹃花开了漫山遍野。红日映黄土,鲜花亮黑山。

      丑陋到了极致或许就会出现一种拯救其之美丽;丑陋到了极致或许就是一种与众不同之美丽。

      不知为何,孟裕白看见画中人时,冒出这样一种感觉。

      小小被铐上刑车时,一瞬以为这顶头的太阳还是二十年前那一丸,她竟丝毫想不起来,井遇死后的记忆。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十六七咋咋呼呼跟在井遇身后的小女孩。

      她好久没这样轻松,这样畅快了。

      可就在此刻,她瞥到人群中一个藏青粗布麻裤,头戴灰白布帽的身影,腰间挂着那个绣了山荷的绿色香囊,强光挡住她视线,那人的身影在烈日中溶溶灿灿,一瞬明,一瞬灭暗。

      她的眼泪,先自己一步认出了她。

      “井遇!苏井遇!井遇井遇!”二十年了,有二十年没有呼喊过这个名字了。叫一个字,就往她心口的痂上戳一刀。

      她的知觉,也只为这名字复苏。

      “井遇!你等着我!我就来找你!啊啊啊啊啊——”妇人哀嚎痛哭不已,看热闹的人都不明所以瞧着她。

      忽然不远处舞楼上响起鼓乐之声,妇人怎能忘记——乃《□□秋思赋》;妇人怎能忘记,那少年金甲鬼面,于台上雄舞;妇人怎能忘记,那少年志气高远,黑夜中双目亮彻云天;妇人怎能忘记,山荷隐于深山,寂寂无人识;妇人怎能忘记,她怨仇人,怨这世道,怨这苍天,苍天呐!你为何没有善待她!你为何没有善待这艰难执志之匹夫众生!

      “老爷,这样会否太残忍了些,老奴都不忍听不忍看了。”禹伯在一旁抹了抹泪。

      “只有这样,井遇小小之事方能在市井传开……那便不看了吧,走吧。”

      “听闻孟老板今日启程去临安演出,特来送行,孟老板还在为那日生在下气?”

      “岂敢岂敢,江大人言是一慰相思,可孟某的出现,竟令钦差夫人毁伤难禁,当场心悸而亡,孟某实觉残忍愧痛。”

      “那孟老板,不妨看看这个。”睡月递上一本册子,封名《山荷》。

      “这……这是?”孟裕白翻看了看,“这竟是井遇与钦差夫人之故事。”

      “正是,在下找人连夜写成,还有这几幅画,乃此故事重要几幕。在下亦为钦差夫人痛伤,然若是令她白白死了,这其中之伤心有何人知,这贪官污吏之草菅人命又有何人知?孟老板戏迷遍天下,在卑处者,无力敌硕鼠,却可秉仁道仁说仁事口耳相传,善化人心。”

      “大人……您……”

      “在下,就此谢过了。”睡月重重一揖。

      “大人日后若有需要孟某的,孟某万死不辞。祝大人一生,福禄平安。”

      “多谢孟兄,珍重!”

      “父亲。”

      “怎么了?”

      “我有些疑惑了,这件案子到底谁对谁错,这件案子有对错吗?为什么钦差夫人死了,我却这样难受呢?把钦差夫人抓回来,我是不是错了?”

      “我儿,你没错。钦差死罪在于他乃官也,钦差夫人死罪也在于他乃官也。他若非官,不成此害,含灵巨贼是也。钦差夫人杀官,日后官有错,岂不人人可杀官,官失位,威信何立,政教何施?民不仰赖,官无以制人。于人情自然不忍,然于法理于安定人心,必须这么做。”真的吗?江睡月,真的吗?可在此之前,钦差与小小都只是人啊,他们的罪恶却是得靠另一批有罪恶之人审判,得靠不完善之法理审判。“莫想了,莫想了,我儿,或许这对小小来说实则是一种解脱,从井遇死那天起。我闻有鸟失俦,必以首击地,如何不肯独活,小小对井遇,许便是如此吧。”睡月抱了抱苡仁。

      “而你要做的,便是揪出那四凶之辈,还苍生以安乐,还世间以公理。”

      “嗯!父亲说得对!儿定当全力以赴。”

      “那父亲,您说,井遇若还活着,会成为她想成为的那种人吗?会实现她的志向吗?”

      “或许……会!一定会的!”睡月望望江面,已然是盛夏了,炎光谢谢,木叶皆茂绿曲垂,江面上碧荷田田,菡萏灼灼,绿波漪漪处,早有采莲舟。

      一群孩童从父子俩身边跑过,顶几片荷叶,摇两束粉莲,猜谜吵闹,边跑边歌谣曲。

      父子俩给这纯真画面打动,相视笑了笑。他们预见,那二十多年前的两位女孩,也该是一同,牵手回到了家去。

      “中山荷葉

      曳曳之荷葉

      行路迷迷

      歸家之無期

      我心依依

      壟上梗淒淒

      池旁荷葉

      曳曳之荷葉

      行路遲遲

      歸家之心切

      我心汲汲

      田間水旎旎

      搴衣涉伊

      腳下途無跡”

      (其中有两个镜头,不在文字表述,想靠镜头画面语言。

      一:

      小小看孟老板戏时,灯火阑珊处,仿佛身边就是多年前被奶娘背着的井遇,痴迷看着台上孟老板表演,眸里都是光芒。

      二:

      最后结尾,镜头里是小小沉入江底,一只手抓住了她,她睁开眼,井遇正对着她笑,两人都是二十年的模样,终于相拥在一起,江面上映日荷花,碧水蓝天。)

      有个大bug

      钦差书房背后就背靠丘陵吗,没人看守吗?没的话岂不等人来偷袭?应该加一面围墙,上插尖刀钢刃不可近,但也不对劲,因为轻功高强者近得去。有墙且丘陵有人看守,小小选在换班时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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