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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卷二.无头钦差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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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记:
这篇会涉及到宋朝政府组织
一、宋代中央设两府:1.中书省单独取旨发令行政,称“政事堂”,即行宰相权;2.枢密司管军事。
财政归于三司:1.户部司2.盐铁司3.度支司(管经济出纳)
综上即:中书治民、枢密主兵、三司理财的民、军、财职权三分
且宋代的最高政令之最后决定权在皇帝,而不在宰相。相权低落,君权侵揽。
二、宋代之监察官:谏官本是直属宰相,而今由皇帝亲擢,变纠绳皇帝为纠绳宰相,遂形成与政府对立之形势,替政府设立了一个只发空论而不负实责之反对机关。
高中历史课本上提设通判监督地方长官
三、宋代地方政府:最高一级:路
中一级:府、州、军、监
最低一级:县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把主要将领之兵权收归中央,武臣不再带兵,自然也不准再管地方民政)
中央另派文官担任地方长官,曰:“知某州事”、“知某府事”。本质仍为中央官,只暂去管某州某府之事。
每一路设四个监司官:
“帅”:安抚使,掌一路兵工民事,领军旅禁令,赏罚肃清
“漕”:转运使,掌财赋,领登耗上供,经费储积
“宪”:提刑按察使,掌司法,领狱讼曲直,囚徒详覆(我的笔记上有一句:死刑报请中央批准方可执行)
“仓”:提举常平使,掌救恤,领常平义仓,水利敛散
此四监司皆非地方长官,而中央派到地方监临指挥者也。于唐代州县,只奉一个长官“观察使”。而宋代则要承奉四个上司,那可想地方官之难做了。
其中漕即转运使最重要,地方财政,都在他手。高中课本上所言:地方赋税一小部分作为地方开支,其余全部由中央掌控。
故所谓宋代中央集权,为军权集中,财权集中,而地方则日趋贫弱矣。
(以上参考摘自钱穆先生《中国历代政治得失》)
(原本会将故事背景选在宋代,主因睡月是画家,而宋代绘画艺术之繁盛,宫廷画院与风俗画活跃。加之宋词兴,吾希冀笔下之文字可让读者有读一阕宋词之感,故择之。
而宋代制度较之前代诸多弊病,地方积贫积弱,社会矛盾亦尖锐。如此,便像从本就差滥之鸡蛋里再挑坏骨头,多此一举了。若从太平下揭烂疽,方可更为醒警。
加之前写到“朝廷偏安一隅”,此南宋光景定音,念及结局为吐蕃一案,鲁莽!鲁莽啊!
且宋之风土人情、典章礼教,吾阙矣,无知矣,吾一后人妄测矣。亦不想胶柱于一代,当时事,《金瓶》、《红楼》之鸿著尽也。
遂开篇大胆不恭,苡仁之服制,多出于周礼,取其朴,取其质也,活择也。
虽失规矩方圆,盼拙笔可以意达志。更愿博雅君子者,不吝赐教。)
题记:
中山荷葉
曳曳之荷葉
行路迷迷
歸家之無期
我心依依
壟上梗淒淒
池旁荷葉
曳曳之荷葉
行路遲遲
歸家之心切
我心汲汲
田間水旎旎
搴衣涉伊
腳下途無跡
“老爷,您可听说了么?黄钦差昨夜惨死家中,个头颅不翼而飞!”禹伯从外回来。
“啊,当真,黄钦差才上任不到一月啊?呵,这下可有吴知府好受的了。”睡月的筷子顿在半空,只那一下,旋即,又夹了点酱芥蓝,就着喝完了碗里的百合梨粥,“如此,我儿的机会也来了。走吧,随我上趟黄府。贤兄有难,做弟弟的怎能坐视不理。”
“老爷,您,准备何时复任呐?”
“不急,上头还没吩咐呢。况且,这清闲日子,着实舒服,多过一天是一天呐!怎的,禹叔嫌我在家碍事么?”睡月佯装叹了口气。
“怎会?怎会!老奴正是见您父子二人团聚不易,掐着手指头数日子呢!”禹伯一下急眼了。
“瞧给您急得,哈哈,这么大岁数了,哟哟,这脆弱的小胡须,一杵一杵的。”说着还打趣地捋了捋,“我知,我当然知,最疼我是您。操不完的心呐,您这样,怎么能活更大岁数咧?没您的话,苡仁……我……我一个人哪照顾得周啊。”
“是是,老爷说得极是,禹伯得活久一点,活久一点。还得看着小少爷也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才甘心闭眼呐。”
“哎,你们这些老人,只会念叨这,就没别的盼头吗?不寻思着,去找个老伴,我看城东的柳婶盯您盯得可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老爷——”,禹伯突然沉下声,“老爷,您说,少爷日后官衔若越做越大,会不会?会不会对您有影响啊?万一查出什么?”
“禹伯,不会的,莫担心了。就是为了让他走得更远,一些事,得处理干净才行。我儿进士及第,却只被安排做个知府僚吏,你可想,这是为何?”
“关乎您停职一事?”
“我被停职,我儿未得美仕,可真得感谢那些个老蠢驴,让我们父子俩都能避阵风头。有关苡仁,我素来低调,朝中多半只知我有子在外求学,却不了解,更未得见。我料我儿必中进士,那朱翰林留了心眼,特意查了苡仁,遂暗中使用手段,承奉皇意,借历练为由,只遣他做个僚吏,欲更加打击我一门势力,令不得翻身。然我自有法将吾儿安排身侧,一路荫护。哈哈,他何曾想,正中我下怀,我本就不想苡仁一入仕便为地方官,就希冀能肖两汉唐代一般,多经各衙长官辟署,实习政事。就连停职一事,也多亏了他那张口啊,新帝继位不久,锐意革新。我知圣上早烦那朱老了,只是不发。便趁势与他殿前争辩,故意冒犯,朱党势强,圣上如今羽翼未丰,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必会罚我,如此一来,我派遭削,朱党气焰愈盛,聪明点的便晓收敛。可惜了,朱党人,一般文人迂腐清傲风气,有时直言不讳固然好,可也得因时度势。新帝年轻气盛,且根基未稳,如此直谏,恐怕踏得不止帝王尊严,还有龙椅上的皇权呐!那可是半分也威胁不得!等着吧,‘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大而亦骄,定遭伤夭!”
睡月到时,正听得仵作报告验尸结果:
死者被缚于书桌前的太师椅,手腕、脚踝、髋胯部以锈铁丝匝绑固定于椅背和椅脚,已有磨烂,明显生前被绑,有过剧烈挣扎。
死者着宽袖便服,头颈处皮肉卷凸,筋缩骨露,应系生前斫落,然伤口处皮肉模糊,椎骨与喉管切口极粗糙不平,应非一击斩落,而似匕首等短小兵刃割切所致。
中下腹、四肢共计七十六处利刃伤,方向各一,上有血迹,呈花鲜色,应系生前所伤;四肢伤口多为浅狭划伤;腹部系刺伤,多约长半寸(约3.33厘米) 、阔一分许(约0.333厘米)、深约一寸,皆不致命。然……然腹部伤口塞了数条水蛭,其他地方则撒了泥沙和盐。
根据尸体腰骶以下尸斑以及现场大量血迹,可以判断尸体并未被挪移,此处就为案发现场——黄钦差书房。
“嗯?嗯……嗯”,朝廷特派的转运使,新来一月不到便惨死府邸,吴知府得知此信,此时胸口仍突突直跳,魂不附体。
“启禀大人,黄钦差书房房门紧闭,两侧窗户大开,直对书桌,南侧面朝黄钦差独寝,北侧通向后院,就此情况来看,凶手应系从窗来去。手法如此残忍,且屋内并无盗窃痕迹,首先考虑寻仇也。”苡仁上前。
“好,好。”吴知府勉强定了定心神,“好,贤侄呐,你多领几个人手,务必要找到头颅,查个究竟。来人呐,把这府邸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搜干净!找不着头颅,为尔等是问!其余人,押上府里一干人等,随我回衙,听侯审问!”
“大人莫烦忧,定会彻查清楚,上面不会怪罪的。”睡月走近行了礼。
“哎呀,贤弟啊,你来得正好,可这,这可如何,如何是好啊?”
“已往上都报了吗?”
“嗯,过不了几日文书就会下来了,新上任的朝廷命官,在我管辖内出了如此大事,还是鄙人顶头上司,鄙人难辞其咎啊!若结不了案,恐怕……会落得个革职下场啊。贤弟啊,我知你朝中多人脉,你看,看可否替我说上两句?”
“大人客气了,小弟人微言轻,不过,若有使得上小弟之处,必定相帮。您放心,我回去便修一书函寄往上头。望能助力一二。”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呐!”吴知府这才缓和了颜色,千遍摩挲睡月的手,万分道谢离去。
“好孩子,可有进展啦?”
“父亲来了,还没呢。”
“这样吧,为父给你提一意见,按你的思路,既是仇杀,你可去将黄钦差的各种簿账、文书、往来信件彻查一番,许难有重大发现,然若能寻着些蛛丝马迹,兴有裨益。”
“好。”
“记住了,多加留意其所有田亩、房产,其职赋税租调等财货征纳转输事宜,以及与此相关人员,记录疑点。”
“您的意思是?黄钦差有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之嫌疑……且,与他被害有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官场之事为父还是略知一二的。”
“好。”
“哦,对了,家中物件摆设亦可留心。一个普通漆瓶或许内里纯金制。”睡月似想起什么,回身又添了句。
“好,儿子这就吩咐下去。”
“老爷,听这一路都在议论钦差被杀此事。”
“走,找个人多的酒楼坐坐。”
“哟,可听说了?这黄钦差死得极惨,下身都是伤口,脑袋好像还是拿小刀硬生生割下的!”
众人都缩了缩脖,“这不是折磨致死是什么?下身伤处皆非要害,这是干嘛?放血啊?”
“保不准,是哪个仇家来寻仇了!”众人凑近了点。
“可我听说这黄钦差为官清廉啊,家中也简朴,是个好官啊!”
“哟,这可难保。官场上的事,嘿嘿,非我等小民可知也。一年前,那潭州陈‘青天’不就因贪污渎职、□□扰民给处死刑了么?鬼知道那好名声是不是银钱买来的,送女人送来的。”
“再者啊,如今清官怕是开罪的更多,不好当啊!”
“可这黄钦差是皇帝亲敕啊,又是朱令公那一边的,谁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不是与当权主儿作对吗?”
“依我看呐,都不是,早听闻那飞贼‘隰桑君子’来我们这一带活动了,这次暗杀,说不定就是他干的!”
“哎呀,我今早儿在左堂口也听一群人这么说,你说这‘隰桑君子’到底何许人也?连那钦差府邸都可来去自如?”
“这你就不知了,‘隰桑君子’那一身功夫,又说是师承海外瀛客,又说是天山游侠,还说是随一八百岁老仙僧修了几十载,武艺了得啊!尤其那一身轻功,出神入化,潜龙可隐天,飞龙可藏渊呐!身姿渺逸,当真青云之蔽月,流风兮回雪!钦差府邸算得个甚,纵是那大内皇宫真龙之须发,也轻易取来。”
“这神乎?”
“噫!我懒得跟你说,你自己把他那些个英武事迹听全了再来!”
“可我听说这飞贼‘隰桑君子’只劫富济贫,不杀人害命呐?这次钦差死得可惨,真要‘隰桑君子’所为,那这‘君子’也够怕人的。”
“这钦差肯定不是个好东西,暗中作恶给‘隰桑君子’发现了,该!”
“你又没见着真人,怎的如此信奉!还有啊,‘隰桑君子’此名何来?”
“就凭他那些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之事,‘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小孩都唱开了!”
“我看你是想他也来救济救济你家吧,哈哈哈哈!”
之后便多是调笑,睡月和禹伯动身回了府。
“禹伯,命江珝将此封密函速速送往庐州李漕李之运大人手上,要他留待几日,等候李大人回信;这一封命江岙速送往开封老地方。另外,吩咐下去,调查飞贼‘隰桑’。”
“好。”
“若真乃此贼所为,不能为吾所用,则必为吾所忧,须先下手为强;可我隐隐觉得事情不单纯,此案许会波及朱党一干人等,然还未到时机,不能让我们的人轻举妄动。”
睡月搁下笔,这天,怕是要走暴了。
“一是所有证词均未发现疑点,昨日黄府按平常时间用了晚膳,随家眷闲话了几句,黄老爷照例去了书房歇息,几位夫人也就散了,下人们也睡得早。夜里虽有不少习武汉子守府,也没见着异常。且黄老爷本就不让下人太靠近书房卧厢,言于礼有违,只让他们多守于房外院廊。”
“晚上肯定说些不正经的夫妻密语,怕被听见才支开守夜的,哈哈哈。”
“父亲!”苡仁嗔怪了句。
“咳咳,为夫知错,知错。”睡月吐了吐舌。
“二是假如乃府里人所为,意图不明啊,黄老爷两儿两女,长子黄世达受父补荫,现于太学念书;次子黄世白年方五岁;长女十三;次女九。妻妾也都非望族,只是些平民女子,原先的夫人倒是身份不低,可十年前没了,长子便系其所出。现在这位是妾室转正。故黄老爷一走,府里众人便没了依靠,若是府里所为,目前尚说不通。”
“我记得南北窗户皆大开,凶手会否就从此入?”
“嗯,极有可能。后院人少好脱身。对了,文书类的也未发现可疑之处,多是些好友闲赋唱和之语。黄老爷只在老家梓州黄门县有一处田产,亩数也合禄赐。至少贪污之行迹,更是不可得。”
“这老狐狸,还挺精!”睡月心想,“不过,处理得这么干净,我越是怀疑。”
“为父听街传似是那飞贼,叫什么‘隰桑君子’所为,你可有知?”
“此人之前多于京畿活动,官府几次拿他不下,实在猖狂。孩儿赶考时有些耳闻,然其所为皆乃劫富济贫之义举,却有仁心。本来似说去了西南,近日这边名气也躁了起来。可我觉此案手法非人残酷,死者是缓缓而死,死前还忍受了刀割颅颈、水蛭蚀肠、沙渍血口之剧痛,若非恨已入髓,何以如此残忍?飞贼所为,目前只能存疑。”
“嗯,此案疑点重重,仍需好好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