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江河北渡

4、北仓山之行

　　大兴国西，三江城北，一片广袤的青山。绵延的青山将大兴和大齐两个国度分开，又将二者牢牢连在一起。
　　山的名字叫北仓。
　　北仓山东西两面相互依赖，延续共存。一旦某一方收成不好，另一方必定施以援手。
　　而到了今天，山之东，也就是大兴国境内遭受旱灾。按照惯例，山之西的大齐国，要开仓赈粮。公锥领了大齐皇帝御旨，同时率队寻访各国，促进交易往来，表明大齐求和的态度。
　　“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齐国兵强马壮，对外号称百万虎狼之师，焉能安于齐地一隅？
　　飞雪细细给绫香讲着大齐的事，绫香不知道飞雪为什么要同自己讲这些，但只要他愿意讲，自己就愿意听。
　　紧接着又说：“慕白兄不同。慕白虽然是齐国嫡长子，但通晓经书，精于术理，深明大义，一直以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论这点，我不及他。”
　　飞雪感慨：“天妒英才！慕白兄早年生了场大病，身体一直将养着，如今总算有了好转，又不停操劳起来。那公子慕齐乃是庶出，喜好骑马射箭，带兵打仗，颇得齐皇欢心，竟夺了慕白太子之位。齐皇当初兵马治国，硬生生打下齐国基业，文武百官中武官占了大多数，都拥护那公子慕齐。我大兴国，还是得早做打算。”
　　绫香不顾飞雪眼中的思虑，倦懒地钻回车内：“小女子才懒得想这些，到时候你只管告诉我怎么做。”
　　“你啊！”
　　飞雪看那柔媚背影，又“呵”的一笑，出了一声：“好。”随即驾马前行，悠悠哼唱起一首故乡的歌谣。
　　“难听。”
　　飞雪还是唱个不停。
　　绫香隔着帘子蹬了飞雪一脚：“别唱。”
　　飞雪一把抓住绫香的脚，挠她的脚底心，直痒得绫香娇声求饶：“飞雪公子，小女子错了。”
　　飞雪得意一笑，放开绫香，换了一曲《浅裳》来唱。
　　浅笑低眉，衣裳自褪，孤芳无他赏，只把宫门紧锁，饮一杯酒，同月光起舞。
　　绫香捞开帘子，刚想夸飞雪唱得好，只见那满目青山纵横，青山之下，长河宛如银带，映照夕阳盛景。
　　飞雪潇洒一指青山：“北苍悠悠，迢迢河光。”
　　绫香“扑哧”笑出来，一拍飞雪肩膀：“小女子就先下去走一走了。”
　　飞雪解开马匹，牵着马跟上绫香脚步，向她说道：“山路崎岖，马车不便。我们骑马进山，明天日落之前与慕白会合。”
　　绫香只说：“闲了好些天，我想再走走。”
　　一见飞雪点头，绫香的步调又欢快起来。
　　青山多歧路，每每分叉，绫香便停下来等着，呼唤飞雪：“走哪边？”
　　飞雪牵马，走得慢，只是随口：“那边。”
　　“哪边？”
　　“那边。”
　　“到底哪边？”
　　“就是那边。”
　　绫香急得直跺脚，返回来用没好气的眼神盯着他，同他一齐前行。
　　久而久之，这一次，绫香懒得往回走，一屁股坐在地上等飞雪。飞雪打绫香眼前走过，绫香却没有跟上。飞雪一笑，还赖着不走了。
　　飞雪心想当真有趣，心向自然，果真比不得那些樊笼之雀。就系上马，捡了枯枝在绫香旁边生堆火，再去寻些野味儿。
　　绫香见他一个人就这么走远了，想跟上去，又收了步子，在原地烤火。小翠说得对，小女子的确不该喜欢他，他如何是喜欢得的？
　　夜黑风大，山里的夜格外寂静。这种静不是一潭死水的冷清，而是风过、石落、叶摇、虫鸣以及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啊！”
　　一条血淋淋的蛇落在绫香身前。紧接着是飞雪捉弄成功的得意笑声。绫香幽怨一瞥，迈开步子向山林里走去。
　　飞雪赶忙拉住她的手。
　　绫香一把甩开。
　　飞雪满腹委屈：“我就开个玩笑。”
　　绫香一抹眼泪，继续走。
　　飞雪再拉她：“对不起。”
　　绫香再度甩开他的手，走回去坐下：“懒得跟你计较。”
　　飞雪释怀一笑，拿剑穿了蛇肉上火烧烤，又拿出包袱里的盐撒上，香气四溢。
　　撕了一块蛇肉递给绫香，绫香直摇头：“我不要。”
　　“试试嘛。”
　　“我不！”
　　绫香小嘴死死咬住手中的饼，不给飞雪手中的蛇肉可趁之机。
　　飞雪叹一声“可惜”就扔进自己嘴里，香喷喷地咽下去，接着一块又一块，吃得津津有味，不时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干啃大饼、拼命下咽的绫香。
　　绫香心想眼不见心不烦，目光却怎的也要飘回飞雪公子身上。他吃的那样香，一定——呸！那可是蛇肉，再香也是骗我的。一口，就吃一口，一口应该没事吧。
　　绫香的眼神越发幽怨饥渴，飞雪一笑，走到她身旁，递给她一块。绫香犹犹豫豫地刚要接过，飞雪又一把缩回了手。
　　绫香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他。飞雪走到绫香面前故技重施，绫香一再偏头，就是不上当。
　　完了，真生气了。飞雪索性坐下来，碰一碰她肩膀：“生气了？”
　　绫香“哼”了一声，往远处挪了些。
　　飞雪贴上去：“不是懒得跟我计较吗？”
　　绫香阴阳怪气：“小女子懒得跟飞雪大侠计较，不是懒得跟你计较。”
　　飞雪耸肩：“我不能总当个大侠吧？”
　　绫香转过身来，刚想争辩什么嘴里就被塞进一块蛇肉。绫香想吐出去，但是一只大手捂住了她。
　　飞雪恶狠狠的：“咽下去。”
　　绫香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吞下去，竟意外有些香嫩。
　　看见绫香的表情，飞雪松开手，径直躺倒在地：“好吃吧。绫香，你说——我为什么要当飞雪公子？”
　　绫香还在回味口中肉香，听了不免一愣：“你不是吗？”
　　飞雪扭头看向身旁绫香：“我是飞雪公子，但我更是南宫飞雪。”
　　绫香擦尽嘴边油光，又去添了一把火，双手放在火边：“南宫飞雪也好，飞雪公子也罢，你再不过来烤火，小心着凉了。”
　　飞雪一跃而起，蹭到绫香身边靠着取暖。他美名其曰：“挤挤更暖和。”
　　绫香一心想自己反正是飞雪公子的奴婢，靠着取暖有何妨？温暖的火光中她红着脸，不自觉靠上飞雪公子肩头。看他没有反应又靠的更紧些，绫香脸上火辣辣的。
　　飞雪依旧不为所动，直到一声鼾声传来。
　　绫香心底幽幽一叹，把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打回深渊。她重新靠住飞雪厚实的臂膀，望向天空中的月亮，心里有些小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