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四时书画

2、第 2 章

　　很快，到了国宴举办的日子。梁宫上下热闹非凡。自泰和殿至两侧偏殿，乃至穿行的长廊中，皆设席坐。朝中凡有官位在身者群聚于此，依官阶为序依次排下。整整一日，宫中美酒佳肴，美食美婢穿行不息。梁国素来崇尚节俭，少有这般纸醉金迷的景象，年老的官员还好，年纪稍微轻点的，难免就难把持的住了。
　　‘沈兄，何不饮地痛快些，此地并无长辈约束，何必如此矜持，如妇人般做派、’说话的是丞相的一位门生，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的言语稍显刻薄。沈知节也不多言，只微微笑了笑，‘饮酒误事，李兄也不要多饮才好’，那人见他这般反应，也觉无趣，便不再纠缠，拎着酒壶与其他同僚叙旧去了。
　　沈知节很是无奈，他在丞相府的人缘可以说是很差了。同处的幕僚们，没一个看他顺眼的。也不知道在外是怎么编排他的，反正他仗着丞相宠幸，孤高自许，目下无尘的名声是传出去了.导致从宴会开始到起，他身边前来讥讽的怕有十余个了。‘丞相大人，你这是给我拉了多少仇恨啊’沈知节看着不远的丞相，此时正与数位大人纵饮，言辞间，能听到他的名字在丞相口中极高的出现率.....沈知节懊恼的扶住额头--他到底哪里招的丞相如此喜欢了，因为他下棋总给他放水吗？
　　及至晚时，梁宫大殿内灯火通明。元烈身居高位，齐国使团与梁国大臣分列两边，一派觥筹交错之景。乍一看，倒是好一副和睦之象。但是若仔细瞧，齐国使团这边面上都有些僵硬，有几人已经醉的很厉害的样子，也不敢告退去休息。
　　齐国大臣心里苦啊，在齐国不受王上待见。边境输了几场仗，国君就跳脚炸毛，把他们打包送来梁国，扬言赎不回丢掉的城池就不用回去了，听那意思是打算把他们的命送来给梁国人赔罪了，如果能让梁王高兴把他们砍了出气也无妨.....整整一个月，他们战战兢兢的与梁王和谈，生怕这个脾气出名狠辣阴戾的主一个不高兴把他们拖出去砍了，饭食里吃出颗小石子都害怕是梁国人要毒死自己；上个茅房都怕脚下的地不结实，让他们掉进去淹死....这几年梁齐两国交战无数，梁国怕是不少人和他们这群主战派恨得牙痒痒....还有今天这场宴会，梁国官员齐至，梁王不是要当众砍了他们的头下酒吧....
　　齐国大臣们看了看上首的梁王，深邃的五官隐于垂冕之下，琉璃冕珠在灯光下折出细碎的光斑，愈发显得他威严肃穆，深不可测了。元烈恰巧偏了偏目光，似是察觉到了齐国使臣频繁的打量。他极具压迫性的目光突地投射下来，喜怒难辨，齐国使团的的诸位大人此时又开始了对自己生命安全新一轮的担忧....
　　原本明亮如白昼的烛火暗了下来，原先的丝竹声渐低，静谧的气氛逐渐笼罩众人。悠扬的琴声徐徐响起，如深山泉水悠悠清扬，又如幽涧山风依依拂面....音调由低转高，忽又有穿云裂石，金玉共鸣之感....
　　沈知节只觉得忽坠仙境般，周身的疲惫此时一扫而空，琴声此时又平缓下来，声音渐低，如深山鸟鸣。此时大殿之中静默只闻呼吸之声，琴音流泻处，众生皆醉。他不由得抬眼望去，却见那琴师隐于纱帷之后，清风穿拂泛起层层细波，那人一袭红裳看不清面目，但那光影明灭间，他席地抚琴的身姿--‘珠玉生华’，沈知节在心中默叹道。
　　一曲毕，殿中半刻不闻片语。‘妙！大妙！’竟是元烈率先开口称赞，帷幕后的红衣琴师仍是不发一言，略福了福身便从一旁退下了，‘有点意思’元烈盯着空荡荡的帷幕，颇感意外。他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见梁王开口了，诸多大臣方才如梦初醒般，纷纷附和称赞起来，
　　‘这世间竟有这等妙音，今日得闻三生有幸啊！’
　　‘当真如仙乐一般啊！’
　　‘这琴师怎么从未听人谈及过....’
　　元烈举起酒杯，向着仍一语不发的齐国使团举杯，‘诸使一路奔波辛苦，本王在此敬诸位，还请诸位满饮此杯。’齐国众人赶忙端起各人酒杯，起身道;‘谢大王....’‘不必如此多礼，只愿诸位返国后能尽力助梁齐两国修万世之好。’元烈含笑回道，眼底几丝不可见的戏谑，更有深不见底的仿佛要把人推入深远的恶意。
　　晚宴终于散去，官员们带着满身的酒气陆陆续续地散去了。沈知节却被丞相拉着，走进一处偏室。
　　‘大人，敢问此乃何处？’
　　‘王上的书房’
　　‘您不是说只带我进宫学点御前行走的规矩吗？’
　　......

　　深夜，回丞相府的马车上。‘现在你算是正式在王上面前漏过脸了，高兴不！’‘看来王上对你十分满意，想必过几日你就不必窝在我这小地方喽’汤和眯着眼睛，十分快意的样子。
　　‘看来在下在府上的这些日子的确多有打扰’
　　‘你现在应该感谢我的提携之恩，’
　　‘在下多谢丞相大人提携之恩。’沈知节从善如流，‘只是大人这提携来的未免太快了些，在下本以为今日进宫不过讨杯水酒而已。’
　　‘呵呵，王上今日心情不错，我也就顺水推舟了。’一副无赖的样子
　　见惯了丞相私底下这幅为老不尊的样子，沈知节只得笑着摇摇头，不欲争辩下去，转头看向窗外。今晚月色正好，月光如水，映得夜晚沉静的汴京一片缠绵柔情。，一片迷蒙烟水间，他不由得又回想起今日的夜宴琴曲，红衣琴师，‘经此一曲，明日你便会名满京华吧。只是你所求这的是这样的吗？能弹出这样琴曲的人.....’马车颠簸间，他渐渐地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