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满庭芳》黎清墨

9、第九章

　　黎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满都是竹筒饭的手抓着自己的下颚，眼前是一张满脸胡子的黑漆漆的脸，那双眼睛随意往黎兮嘴里看了看，又松手放开了黎兮。
　　黎兮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下巴，怨愤地瞪了一眼老头，心道，偷吃我的竹筒饭不说，现在竟然还动手。
　　老头子坐回地上，打开身旁的布袋，随手掏出了一个银锭子，扔给了黎兮，开口说道，“我给你钱，你每天给我做饭。”
　　黎兮翻了个白眼，你既然有银子就去饭馆里吃啊，让我给你做饭是什么意思？
　　转念又看了看面前穿着破烂的老头，心里疑惑更甚。
　　这老头子既然有钱，怎么还穿成这样？
　　老头子看这小丫头既不情愿又是困惑，在墙上用力敲了敲竹筒。
　　“你应还是不应？”
　　黎兮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把银锭子塞回到老头子手里。
　　老头子看那小丫头扔了手里的木条，准备要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里蹦出几分锐利。
　　“你这小丫头脾气怎么这么倔？”老头子一脸不耐烦，手里却摸了摸黎兮手腕的脉搏，轻笑了一声，便放开黎兮的手，从刚才的布袋里拿了一个小药丸放在黎兮手里，“吃了它。”
　　黎兮傻眼，这老头实在太霸道了，又是偷竹筒饭，又是捏自己下巴，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让自己吃了手里这黑黑的丸子，我又不是傻子，让吃就吃，万一有毒怎么办？
　　黎兮看了眼老头子，把药丸瞄准了扔进那敞开的布袋里，拔腿就往院子里跑。
　　老头子看着自己的药丸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回了袋子里，和一抬眼已经一溜烟像兔子一样跑了的小丫头，“噗”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站起身拿起布袋，脚下一点就往前飞去。
　　黎兮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墙角的老头已经不在了，暗自松了口气。一转头感觉身子好像撞上了一堵墙，手腕被人用力抓着，一时惊恐地合不上嘴，抬起头看到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老头子一脸的笑，随后就感觉自己喉咙里滚进了一个苦苦的凉凉的东西。
　　黎兮欲哭无泪，脸上只剩下了苦笑，这老头就是个强盗啊，自己不要还硬塞。
　　老头子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比哭还难看的笑，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用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放心，那药丸没有毒，是治你病的。”
　　治病？治什么病？难道是哑巴这个病？黎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老头子看着本来愁眉苦脸小丫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心有些又高兴又有些惆怅，这小丫头看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心里又有了办法。
　　“你往后每天给我做饭，我给你治病，如何？”
　　黎兮听那老头语气里少了几分霸道，多了几分商量，又一想自己的病能被治好，一时高兴，点了点头，可是...
　　黎兮伸出手比了个圆，就见老头子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黎兮挠挠头，又看了看自己比的圆，心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老头子笑着从怀里摸了个圆滚滚的银锭子在黎兮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说这个？”
　　黎兮点点头，这老头子有钱啊，浑身揣着银子。
　　“你刚才不是不要吗？”说着要把银子塞回怀里。
　　黎兮撇撇嘴，心想，我刚才躲你还来不及呢。一把夺过老头手里的银锭子，盘算着买菜这件事得交给好糊弄的墨竹去办。
　　老头子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眼珠子直溜溜打转，心里好笑，只觉得这小丫头有趣得很，嘴上说道，“小丫头，我收你做徒弟吧。”
　　黎兮听到这话，差点被自己呛到。
　　这老头子果然是个强盗啊，现在还要硬收自己做他徒弟。这老头子可以教自己什么，难道是刚才那轻功？
　　老头也不管黎兮同没同意，随手扔给了黎兮一个木刻。
　　黎兮看着手里的黄黄的东西，只见木刻上一面刻了个“顾”字，另一面刻了一朵罂粟花。
　　黎兮正寻思着这朵罂粟花的含义。
　　只听见竹林里寂寥的声音渐远。
　　“是毒药，亦是解药。”
　　黎兮抬起头，老头早就不见了踪影。
　　得，用竹筒饭换了位有钱多金的师父，明天一定要好好问问这老头关于这木刻的事。
　　但黎兮一想到是用香喷喷的竹筒饭换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觉得这个师父换得十分不划算。
　　静心苑内，周姨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堂厅里，只听见诵经的声音缓缓传来。
　　内室里老夫人双膝跪在蒲团上，嘴里一边念着大般若经，一边拨动手里的念珠，双眼虔诚地看着面前的佛龛。
　　时间久了，周姨娘觉得膝盖像针刺一样疼，挪了挪身子。
　　老夫人身边的吕嬷嬷站在堂厅里，斜眼看了一眼周姨娘，冷言道，“周姨娘真是身娇肉贵，才跪了这么点时间就受不了了。”
　　诵经的声音顿了顿，而后又继续传来。
　　周姨娘冷汗直冒，觉得空气中弥漫的沉香也不再怡神悦心，而是像冷冷的箭射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时内室里起身的声音传来，吕嬷嬷赶忙进去，搀扶着老夫人走出了内室。
　　“起来吧。”沙哑而宏亮的声音略过周姨娘的头顶，压得周姨娘不敢抬头，脚下却利索地站了起来，只是膝盖跪得有些麻，站起身时微微斜了斜身子。
　　吕嬷嬷扶老夫人坐在堂厅的紫檀椅上，周姨娘大气也不敢出，抬头看了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只穿着素色的宝蓝缎长袍，显得格外威严，周姨娘微微惊讶，又怕老夫人看见自己在看她，便又迅速低下头，看着裙角上那朵脱线的梅花。
　　“过几日让黎兮跟着我去趟清云寺。”
　　周姨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前老夫人最不待见的就是又哑又傻的黎兮，现在怎么突然要带她去清云寺？
　　周姨娘心里想着，抬头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闭着眼睛，眉宇间却是不容置疑的神情，又惊慌地低下头去，只得轻轻回了声，“是”。
　　“回去吧。”老夫人既不睁眼看周姨娘，也不愿再多说几句。
　　“是。”
　　周姨娘又有点不可思议，从前老夫人一见到自己，恨不得将自己数落个来回。今天就说了几句话就让自己回去了，看来这几年老夫人吃斋念佛之后，心性也变了许多。
　　待周姨娘走后，吕嬷嬷上前轻轻打着扇子，“老夫人真的相信梦里说的，要带三小姐去庙里？”
　　老夫人这才微微睁开眼睛，手里细细摸着佛珠，缓缓说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几年我是真的怕了。”老夫人一想到梦里那僧人跟自己说黎家的劫难，唯有黎家不能言语之人可化解，心里带着黎兮去清云寺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此次去清云寺，定要跟净云大师说说自己的梦。
　　“老夫人这几年从未出过静心苑，这突然要带三小姐去清云寺，大夫人和二夫人那里会不会传出闲话？”吕嬷嬷小心翼翼地说完，看了一眼老夫人。
　　老夫人听到吕嬷嬷这么一说，口中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冷了几分。
　　“她们也敢说闲话？这几年除了把黎家搅得乌烟瘴气之外，她们还做了什么？如果穆庭不被贬到了凉州，黎家哪里会是现在这副景象。穆凡又是个不懂事的，更别提那个老三了。”老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在位高权重之时，被一道奏折从京城被贬到了凉州那么荒凉的地方，心里就像被剜去了一大块，说不出的难受。
　　一旁的吕嬷嬷见老夫人脸色暗了几分，怕是又想到了大老爷的事，赶忙劝道，“老夫人可别再这么想了，只需听净云大师的，平心静气就好。”
　　老夫人这才缓了口气，只静静看着门外那棵金桂，明明枝头上的桂花浓能远溢，此刻却让老夫人觉得莫名萧瑟。
　　这边周姨娘疑惑着回了踏竹居，见黎兮沮丧着小脸趴在桌上，屋里也不见墨竹，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释然一笑，说道，“兮儿怎么不高兴了？”
　　黎兮闻声，抬头仔细看了看周姨娘的脸，眼睛没有红，看来没有受委屈，便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桌子下面小手摸了摸自己饿得扁了一圈的肚子，心里暗下决心，明天绝对不给那老头做饭，让他也饿一饿试试。不过这墨竹怎么还没回来？不过就是让她出去买个饼，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周姨娘见黎兮不住地往门外看，也往外探去，就见墨竹提着两包油纸笑嘻嘻地进了屋。
　　“又是二少爷送来的？”周姨娘看着桌上的麻饼。
　　黎兮冲墨竹使了个眼色，墨竹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是。”
　　黎兮放下心来，拿起一个麻饼啃了起来，心想道，不能让周姨娘知道那老头给自己银子的事，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少爷不是很喜欢往踏竹居送东西吗？就拿他当挡箭牌使使。
　　周姨娘也不多想，随手拿起一个麻饼放进嘴里，安慰安慰自己刚刚经历过心惊胆战的身子，却又想起了老夫人让黎兮跟着去清云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