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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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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直到后半夜,我才开始行动。井盖上的石头很重,我只能一点一点地挪动。脚下的尸骨并未让我害怕,反倒让我鼓起勇气。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我听见了一声鸡啼。而后进入我眼帘的,是围墙外点着的两盏灯。
那是阿娘为了夜行的旅人特意点上的灯。
那是宋家客栈的标志。
回忆如潮水涌来,但我已无暇去回忆过往。我看准了围墙上几块突起的砖块,用尽全身力气攀上去。兜里还有我早就带上的一些首饰,用来充当我路上的盘缠。
平城位于东边五百里开外,单靠脚力怕是要耗许多时日,但现下也只能先离开这里,待天明出城,去另一处寻一典当铺换取些许盘缠后再作打算。
风越来越大,我的脸上只草草涂了些随身带着的药粉。从紧迫中缓过神来后,先前忽略的痛觉突然疯一般地涌上心头,我试图想些旁的事分散心神。心中闪过三年来一幕幕步步为营的画面,儿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美好。
最后,我想到了关于平城的传说。
其实我并不确切地知晓它在何处,我第一次听说是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
平城严格说来并不能算作一座城。
它在一座城中,只因它的主人拥有这座城大半的商铺,便在边缘围了一圈矮矮的墙,入口处挂着一块木牌,上书歪歪捏捏的“平城”二字,平城的名号也便这么传出来了。久而久之,人们只记得平城而不知这座城原本的名字。
阿四是平城的主人,平城在江湖的地位多半是来于他。倘若他的心情好,一枚铜钱就能得到一个轰动江湖的惊天机密,但若是不好,即便万贯家财也不能换来一个兄弟阋墙的来龙去脉。
但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每次都以不同的样貌出现在人前。他可能是个男人,也可能是女人,高矮胖瘦、年纪籍贯无人知晓。他似是刹那间出现在平城,又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尽管每个江湖人都知道他在平城,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或许是挥金如土的富家子弟,又或是卖力吆喝的街边小贩,甚至是浪迹街头的乞儿。只有他愿意表露身份时,人们才能从他腰间挂着的镶金玉佩来辨认他。
玉佩是什么模样并不重要,只要上面刻有有“平城阿四”这几个字,他就定然是阿四。
没有第二个人会刻这几个字,也没有人敢。用这个名号招摇撞骗的人无一不死在了当天夜里。
先生说,因着阿四的神通,江湖人都尊称其为四城主,没有人知道阿四并不行四,也并不是什么城主,平城只是阿四的姓。平城是阿四第一次看见书时看见的两个最顺眼的字,于是这就成了他的姓,四是他最初的姓名,而在四之前和之后的人都死绝了。
当时,我打断了他。我问为何无人知晓他却知道,这岂非是自相矛盾。先生只是笑了笑说,故事而已,不必在意。我也便以为这是先生编出来愚弄看客的,毕竟世间哪有这种奇人奇事,想想倒也作罢。
现在看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客栈里的一家人是假的,平城阿四却是真的,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笑着笑着,两行混着鲜血和药粉的泪流下,在昏暗的夜色下,和着那张模糊的脸,诡异又可怖。
天色微亮,还看不太清人,也看不清我沾着血色的衣裳,混出城后我走了许久,进另一座城典当了些首饰,顶着怪异的目光买了新衣裳和帷帽,雇了一辆马车去往平城。
一路风平浪静。
待我找到入口处的木牌,进入平城,我才真正感到了无措,我该如何找到阿四,这是我未考虑过的问题。我问遍了周围的人,一无所获。无奈之下,我买了个包子放在乞儿的碗里,问他和他的伙伴是否曾见过阿四,出乎我所料,他让我同他走,他知道阿四在哪。
我顾不得想这是否是个骗局,就算是,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走过弯弯曲曲的小巷,我进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他对我说,他就是平城阿四。我半信半疑地看向他,只见他换了一副面孔。那是说书先生的脸,他的腰间也多了一枚玉佩,而我竟未察觉他是何时变换的。
我心中的怀疑渐渐散去。
我同他说起我的经历。如何遭遇血灾,如何丢了小弟,如何自毁面容,如何逃出升天。他只是静静地听,仿佛我在讲一个他已经知晓的故事。半晌,他开口道:“你想阻止他们?”脸上是讶异又覆着一丝蔑然的笑。
“复辟与我无关,我只要他们还我一家三口的命。”
“你竟不知道客栈的地下有什么吗?”他把弄起腰间的玉佩,浑不在意的样子。三个人的命竟不能令他心中荡起丝毫波澜。
“有什么?”我茫然。
“一条密道,一条通向皇城内的密道。”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炸雷在我的心里响起震天巨响。
“他们原以为可以从你爹娘口中得知密道入口,却不料他们死活不肯开口,便替了他们,在客栈搜寻。至于留下你和你小弟,仅是想看你们是否知晓一二。然而三年过去,他们还未找到入口,你们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处理了在客栈活动更方便。”
“他们为何不在客栈地下挖掘入口,或直接挖一条通向城内的密道?”
“你以为皇城是何处,这么多年安安稳稳的,要是谁都能挖密道进皇宫,天早就换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的无知似乎让他愉悦,看着我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物件。
“我给你个机会,学会我的本事,之后你想做什么我自会助你一力。”
我没有问他为何助我,不论他是否有所图谋这也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只能抓住。
“可不能浪费了你这张脸。别这么看我,我只是觉得能与他们作对、活到现在还这么蠢的人真是少见的很。你够狠,但还缺点本钱,我给你,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这一定是一场有趣的戏。”他掀开了我的帷帽。
帷帽下的脸竟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