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们不熟》樛木于归

4、战起

　　于燕没有在牢里等到赵山河，倒是在牢里等到胡人破城。

　　六月，胡人冲破边疆，一路北下，攻进京城，一时之间，京城大乱，灵帝宋毅在禁卫军的掩护下，抛下京城数万子民，南逃至汉阳。

　　京城所有人自顾不暇，都忙着逃跑，牢里的狱卒也不例外，他们扔了串钥匙给犯人，也跟着人群逃出京城。

　　于燕没有地方去，岩虎瞧她可怜，逃跑的时候，他将于燕捎上，带着她逃至大江上游，在黑风山寨让她女扮男装，跟着他做起了土匪。

　　胡人入侵京城半月有余，齐国四分五裂，黄河以南各路藩王划地自立为王，无藩王管束的地界，则草莽流寇占山为王。

　　黑风寨位于大江以北，没有藩王管束，他们经常守在大江渡口，抢劫渡江的富人。

　　岩虎能力强会武，短短半月内，便成为黑风寨的头领。

　　岩虎不满足在渡口抢劫，他听闻镇南王带军北上至汉阳，逼迫灵帝让位于镇南王。

　　岩虎召集土匪，过江向禹州城出发，准备在镇南王的地界动手，抢镇南王的娘家，南家。

　　于燕，挑了把半人高的大刀，心满意足地跟在队伍后，气势汹汹地过江抢劫。

　　站在最前方的岩虎，瞧见瘦小的于燕扛着大刀，生生将自己的气势压弱好几分。

　　岩虎忍着刺目的阳光，双眼微眯，轻易举起手中锋利的大刀，指向于燕，大声喊道：“于燕，你是去抢劫还是被劫？你也不怕大刀把你压死！让其他山贼捡个便宜。”

　　其他山贼听见岩虎的话，都忍不住发笑。

　　于燕羞红脸，她紧了紧身上的男装，脑袋努力往地上藏。

　　自从胡人南下入京，京城被占领，她跟着岩虎逃出牢房，随他在黑风寨当山贼已有半月，可她还是不能接受杀人。

　　挑把半人高的大刀，也是为了在打架时，别人看见她的大刀，能够退避三尺，不主动来惹她。

　　足有八尺高的黄义，轻而易举抽走于燕的大刀，将手中分量较轻的砍刀，递给于燕。

　　于燕拿着发寒光的砍刀，她抖动刀刃，瞧见砍刀闪出一条银龙，发出尖细的龙啸，她吓得连忙把砍刀还给黄义，摆手示意黄义自己不需要。

　　她踮起脚尖，想要夺回自己的大刀。

　　黄义拎起于燕的后衣领，把她压回地上，凶恶的眼神，示意于燕老实点。

　　黄义是于燕来黑风寨认识的第一个人，黄义喜欢留黑须，见到黄义时，于燕看见黄义满脸黑须，只余两只眼睛可视，吓得于燕以为看见深山猿人。

　　最初于燕认为黄义极不好相处，经过半月共事，于燕却发现黄义比任何人都仗义，比任何人都暖心。

　　于燕被瞪得害怕，不敢再造次，她老实地拿回砍刀跟在队伍后面。

　　岩虎怕南家守卫多，打起架来刀剑无眼，于燕命丧南家。

　　岩虎踱步走到于燕身边，他细细叮嘱，“赶到南家抢劫时，你不要往前冲，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等人死的差不多，你再跟着黄义去搬金库。”

　　于燕握紧手中的砍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岩虎嗤笑地拍上于燕的脑袋，眼神中难掩对于燕的欢喜，“你可别给我死了，我好不容易发善心救个人，没死在牢房却死在我手里，我得怄死。”

　　岩虎又抬头看向黄义，声音清淡，“黄义你给我护着于燕，她死了，你也别回来了。”

　　黄义不理他，转过头陷入自己的世界。

　　岩虎轻骂一声，发泄完，又踱步到最前方领队。

　　黄义有勇有谋，是把利刀，他不愿多说话，也不愿多理睬人，但吩咐给他的事，他都能出色的完成。

　　保护于燕，不用岩虎说，黄义也会不让于燕命丧黄泉。

　　赶到禹州城下，岩虎吩咐众人休息整顿，等待第二天的抢劫。

　　于燕独自走出队伍，晃荡进城。

　　禹州城位于齐国江水下游下方，是举国闻名的富饶之地，由镇南王镇守。

　　如今的禹州城不复往日的繁华，昔日拥挤热闹的大街，躺满乞讨的难民，道路两旁空荡的摊位，再没有激烈的争抢。

　　就连门庭若市的酒楼，也只有两个孤单的灯笼，在随风飘荡。

　　于燕挑着人少的地方走，瞧见跪在地上乞讨的妇孺，她将怀中的白馒头掏出来，递给她们。

　　妇孺瞧见馒头，眼神发光，嘴上带笑，感激涕零地朝于燕叩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啊！”

　　于燕笑着摇头，她将馒头送完，正准备回去。

　　大口吃馒头的妇人，拽住于燕的衣角，她眼神渴求地问道：“大人，我能跟你回家吗？只要你能给我一口吃食，为你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于燕扯开妇人的手，她无奈地摇头，她自己都需要岩虎的庇护，又怎能多带人为岩虎增添麻烦。

　　梅娘再次捏住于燕的裤脚，她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肚子里，桑葚般大又黑的眼珠，盯着于燕的看，奢望得到于燕的可怜。

　　于燕张口无声地说话，她指向自己的喉咙，用手做出叉，示意自己不能说话，也没能力带她走。

　　梅娘不信，她撒泼地大喊道：“你不带我走，我便告诉城里的人，你有许多馒头。”

　　于燕蹲下身，与梅娘等高，她温柔地握住梅娘的手，让她放开自己的衣角，指向自己的嘴，无声地说道：“我寄居他人之下，无能力带你走，我离开此地之时，可给你足够的吃食。”

　　梅娘看得一知半解，她害怕救命稻草会离开，她还是不愿意让于燕走。

　　于燕叹气，她索性挨着梅娘坐在地上，跟梅娘熬时间。

　　天色将暗，岩虎见于燕，还未归队，他带人进城寻她。

　　瞧见于燕跟妇人坐在地上乞讨，岩虎走到于燕身边，奇怪地问她，“你在这里干嘛？体验人间疾苦？”

　　于燕指向梅娘抓住自己衣角的手。

　　岩虎发笑，他大刀一挥，锋利的刀刃贴在梅娘脖颈。

　　梅娘吓得发抖，她不甘心地慢慢松开于燕的手，转而向岩虎求情，“大人，求你救救我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岩虎瞥眼瞧见梅娘衣上的馒头屑，他微仰头示意梅娘，“说这话之前，你应该先把衣服上的馒头屑抖干净。”

　　说完，岩虎又转眼看向于燕，语重心长地说道：“我都说了，让你不要施舍她们，小心被惦记上，你怎么不听？并不是你救济难民，就会有好心人，救济你不知所踪的娘！”

　　于燕被岩虎的话，刺中心底，她站起身拍拍屁股，没理会他。

　　抬眼间，于燕瞧见街角处有抹熟悉的身影，于燕心头一震，全身发软，无意识地奔向街角。

　　那抹身影走的太快，于燕跑到街角，那抹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于燕茫然地穿行在难民中，期望能找到熟悉的人。

　　岩虎看见于燕像只无头苍蝇乱串，他赶上前，拉住于燕的手，询问道：“你在找什么？”

　　找不到人，于燕全身都焦躁起来。

　　岩虎猜道：“你瞧见你娘了？”

　　于燕突地安静下来，她干净的眼眸，盯着岩虎若有所思，于燕张了张口，无声地吐出五个字，击中岩虎内心深处。

　　“骠骑大将军。”

　　岩虎不是没想过会遇见赵山河，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岩虎大大咧咧地揽过于燕，带着于燕向城外走，“你的将军平安出狱，现在你放心了？”

　　于燕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她确实放心了，自己之前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两人放松警惕，都没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人，梅娘偷偷摸摸地跟着于燕，来到城外。

　　瞧见几百人的队伍，梅娘暗自心惊，没一会儿，她心计上头。

　　梅娘跑回城内，跟别人通气，又连忙跑回队伍，找到于燕等人，威胁他们，“我已经通知人，我一个时辰之内回不去，便去报官，通知南府城外有土匪！”

　　岩虎被气笑，他习惯地将刀扛在肩头，无所谓地反问，“偌我现在冲进城，洗劫南府，你说我还要留你吗？”

　　梅娘脸色发白，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大人！求你收留我吧，我也是无路可走，才想出这些糟主意来威胁你，我手工好，求你留下我，让我给各位好汉缝制衣物吧。”

　　梅娘看起来二十出头，眼睛大又圆，跟她尖细的下巴委实不衬，显得有些福薄。

　　队伍里都是些汉子，平时里大老粗惯了，今日瞧见细嫩的女人，心里都动了恻隐之心，想让岩虎将梅娘留下来。

　　岩虎不好驳了弟兄的意，只好应了下来。

　　梅娘见岩虎点头，激动地喜极而泣，她朝着岩虎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岩虎怕出意外，于燕又说瞧见赵山河，他心急地将计划提上日程，晚上子时，岩虎带人潜入禹州城，翻墙进入南府，打算进行一场无声的捕猎。

　　于燕没有跟在负责运金银珠宝的队伍后，南府的侍卫很猛，运输珠宝的人，多半有险。

　　她还是串几间女人的闺房，拿几件女人的金饰，捞金又保险。

　　于燕偷偷摸摸潜进房间，安静的房间，让于燕紧张的心脏，跳动的越发欢快。

　　于燕眼观四周，摸到铜镜前的妆匣，抱住妆匣往外走。

　　安静的房间，响起劲风，于燕察觉不对劲，她滚到房门前，一脚将房门踢开，希望能引起门外的人的注意。

　　天色暗，南府内，只有几盏昏暗的烛火，闪着微弱的光，为来往的人照明。

　　于燕想回头查看是谁，但对方来势汹汹，容不得于燕回头。

　　又是一剑，于燕躲避不及，慌张之下，她将怀中的妆匣，扔在那人身上，慌忙往人多的地方跑。

　　那人像是不打算让她活，追她一程，挥剑便要杀她。

　　幸好岩虎及时赶到，大刀挡剑，救下她一命。

　　见有人来救，那人不再恋战，抱起妆匣，朝府外跑去。

　　风停，暗处的烛火大盛，于燕看见那人，黑色金绣衣袍翻涌，勾出腾云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