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王文意

1、第一章 失忆蝴蝶

　　医院
　　下午三点的盛夏阳光刺眼，花园里的姹紫嫣红绽放着，十六岁的女孩穿着白色衣裙飞奔进花园里，按下喷灌的阀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下一刻女孩怀里捧着花向他奔来，她的身后是万丈光芒，他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她身处一团光晕。
　　他可以看清女孩子脸上细小的绒毛，如雨后的水蜜桃，女孩子白色衣裙被水打湿又在阳光下曝晒，显得松软；他看到她黑色短发翘起的发梢上挂着的水珠，她的笑容似乎和太阳一样耀眼，他总是看不清这个女孩子的脸。下一刻眼前一片漆黑，传来中年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你没有心吗？”
　　唐锡元眼前一黑，立刻从梦中惊醒，面前是雪白的墙壁。
　　“唐先生，您还好吧？”女医生相貌秀丽，语气温和，她从书桌旁绕过来，“您又做噩梦了？”
　　“恩，总是这样。以前只要是睡着的时候会有奇怪的梦境，现在看到什么，大脑里就会一闪而过。对了，刚才的梦里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
　　唐锡元说完就盯着女医生的胸牌：严晨。随即转过去打量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很明显，严医生掩盖的很好，但语气出卖了她：“女人？你看清楚了？她说什么？”
　　“她说。。。”唐锡元顿了顿：“我忘了。”
　　看到严晨立刻变了脸色，像唐锡元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他笑了笑随即道：‘严医生，你的胸牌歪了。’
　　严晨苍白的面色立刻红了。
　　唐锡元觉得好笑，在严晨发火前立刻讨好：‘’严医生，我像你说的那样不刻意去想的时候就不会头疼，但很奇怪有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在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
　　“这是正常现象，不要想太多。”严晨安慰道。
　　直到他离开这里，严晨才打电话：“没有，恩。”
　　她挂掉电话，从电脑里调出病历，姓名唐锡元，年龄二十五，照片上的男子剑眉星目，一双薄唇微抿，一副严肃的样子，但怎么也挡不住那种年轻男孩的青春朝气。那样年轻英俊的脸庞如同春日融化的积雪，带着力量和朝气。严晨盯着照片有些出神：三年前，唐锡元车祸入院的时候浑身是血，他不是她见过受伤最严重的病人，但他确实求生欲薄弱。却抢救过来后，因为病人还伤及大脑，她作为会诊医生一起和骨科外科师兄们一起去看病人情况。严晨在病房见到唐锡元的那一刻，他如一位等待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医护室里的人员在他醒来的那一刻欢欣雀跃，不仅仅是为这位病人的获救，更重要的是这个躺在床上的人是他们未来的老板，仁爱医院最大的股东。
　　病人醒来之后就失忆了，之后严晨作为团队的一份子接手了这位尊贵的病人。她为唐锡元的短期记忆恢复制定了好几个方案，预备在会议上展示讨论，最终却被告知，病人的父母希望不要回复这段记忆，以免对病人脆弱的大脑造成沉重的负担。
　　听起来这是家人的期盼，但在她接收病人以来，包括后来的心理治疗却一再受到病人家属，也就是现在的老板的一再关心和问候，没一次治疗内容都要想病人的母亲汇报，这是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但最终在强大的现实面前她也低了头。于是所有人都对唐锡元恢复记忆这件事讳莫如深。
　　近年来随着他到医院次数的减少，失忆这件事也总是被他们刻意避开。但作为一位医生，严晨总是有些好奇，唐锡元与她对话时总是走神望窗外。现在她也有些走神了，鬼使神差，她在网页上输入他的名字，唐氏集团CEO，唐家独子，此外所得到的信息与病例毫无差别。
　　鼠标停在证件照上，那是年轻男孩子的脸，与现在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迥然不同。
　　她轻点鼠标，按下了保存，做贼心虚的看看四周，却发现唐锡元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她立刻关掉了网页：“唐先生？”
　　唐锡元似乎又在走神：“恩？严医生，我刚刚态度不好，有些怠慢，实在是罪过。不知严医生是否有空，我想赔礼道歉。”
　　来自未来老板的邀约当然不能懈怠：‘当然，随时有空。’
　　邀约医生当然知道这种大忙人，哪里自己没空的时候，“有空”
　　“很荣幸和女士共度下午茶。那今天下午三点白桦林见。”

　　咖啡馆
　　严晨再三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于是看着座位上的女人一脸迷惑：“您好，请问？”她其实是想问这位女士是否找错了位置。
　　座位上的女人女人二十五六的年纪，有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配着她娇俏的鼻子显得优雅迷人，那个女人也和他同样迷惑，正在犹豫期间，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严晨，’。
　　唐锡元向她走来，三人不尴不尬的坐下。她和对面的女子一样相视一笑，说不出的诡异。
　　唐锡元毫不在意的为她们做了简单的介绍：“严晨，严医生。”“叶连雨，叶小姐。”
　　对面的女子微微一笑：‘叫我小叶就好’。
　　看到对面女子强忍的怒意，严晨现在明白自己的尴尬处境。现在无论她怎么解释自己只是一位医生，都无法阻止叶小姐将她列入打扰相亲的名单之中。
　　严晨听说过一个相亲定律，要将相亲时间定在下午三点这样的时刻，如果有意向在进一步就相约去吃饭看电影，如果没有意向就推说自己有事先走。
　　因此当严晨从洗手间里返回时，对面早已空空荡荡。始作俑者正盯着盘中的食物招呼她：“严医生哪里不舒服，去这么久。”
　　“抱歉打扰了你的约会。”严晨忽然有些生气。
　　“是我该抱歉才对。随便点，算我赔罪。”
　　严晨毫不客气地点了几个最贵的菜，又想到也吃不穷他，有些懊恼：“唉，何必呢？不喜欢推掉就好了。这样大家都很难堪。”
　　“明明是人家看不上我。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就走了。我才是伤心的人呐。“
　　说起来，唐锡元也算青年才俊也要沦落到相亲，严晨觉得好笑。
　　唐锡元慢条斯理的喝汤：“这是今年的第二十一个，这个月的第三个。你别笑，你也会有这天的。”
　　严晨感觉不出他的歉意：“别转移话题。以后这种缺德事可不许来找我。”
　　“你是医生嘛，救命的工作。”
　　“少笑话我。”
　　唐锡元正色：‘严晨，我拿你当朋友。你连朋友的忙都不肯帮吗？再说我很忙的，百忙之中抽空陪你喝茶你还要这样怪我。“
　　“少来，那是你的事。再说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两人插科打诨脸一会儿，严晨不知道以前的唐锡元是什么样子，据传闻是个安静沉默的人，但现在的他，对周围关心的人能表现出热情。也许这是车祸带来的好处吧。严晨正胡思乱想之际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匆匆离去。

　　独留唐锡元一人枯坐咖啡馆思绪纷飞。
　　如果他没听错，严晨接的电话是他的母亲打来的，而之前每一次他不经意间听到的每一次电话都是他的母亲打来关心他病情的。自他醒来，周围的一切人都对他曾经消逝的记忆表现得讳莫如深。
　　他们对于他不能回忆起从前似乎并不觉得可惜，甚至可以不提起，他又想起那个梦。
　　此刻正好是下午三点半，阳光穿透玻璃照在桌子上，玻璃杯折射出彩虹的颜色在洁白的餐巾纸上跳动，他就坐在靠窗处，从这里可以看到广场中央的大型喷泉，喷起的水花在烈日下波光粼粼，许愿池底的银币反射的光芒刺眼让水面有种眩晕感，这使他想到了那个梦中的女孩子。他总是看不清那个女孩子的脸。
　　等他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日薄西山，气温稍降金色的余晖笼罩了整个广场。广场上小孩子们到处乱跑，惊扰起鸽子扑棱棱乱飞。他这一下午搞砸了家里安排的相亲，顺道揶揄了母亲派来的小间谍医生，还胡思乱想的折磨了自己一个下午，似乎也没什么收获。
　　或许他也可以不在意以前的记忆，就让他们随风而逝，未来才更重要不是吗？
　　但他无法忍受这种噩梦般的折磨和家人的刻意隐瞒。
　　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蓝胡子国王的故事：过往一再告诫他的妻子不要打开第十三扇大门，国王的妻子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结果导致了自己的死亡。
　　现在他逝去的记忆就像第十三扇大门后隐藏的秘密引诱着他，或许他该把这些搞清楚了。他边走边想，一个穿白纱裙的小女孩撞到他身上打断了他的思路：‘叔叔，你有硬币吗？’现在的小孩子。
　　“没有，”他掏出两个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有的，我看见了，你刚才喂鸽子，换了硬币。”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将身后藏起来的两个硬币递给她，小姑娘立刻结果硬币就跑了，连句谢谢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