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红》笛笛笛箫子来了

3、叁

　　哐当一声，可乐罐被弹簧推出，从售卖机的展示柜里掉了下来。

　　迪伦将手中的一罐丢给了长椅上坐着的人。

　　“给你的，接着。”

　　他抬手接住了可乐。

　　“哦，亲爱的，别这么鲁莽——你要砸到我的头了。”

　　迪伦没有再搭理他，而是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打开了可乐罐。

　　青年穿着相当显眼的红色燕尾服，领口上是白色的蝴蝶结，和繁琐而又精巧的挂坠，就像是故事里常有的杀人魔一样，他同样有着象征着疯癫和艳丽的红发，随身携带着一根黑色手杖，那是为数不多没有任何装饰的物件，看起来相当普通。

　　但是最让迪伦无法接受的不是这个。

　　“别坐的这么远，我又不会从衣摆里掏出电锯来杀你，哈哈，不过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青年有着一张跟他几乎一样的脸。

　　他并不介意迪伦不搭理他，他很擅长自说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合格的杀人魔该说的那样，都是些疯狂又变态的主意，除了吓唬人以外毫无作用。

　　迪伦从不知道自己的那张脸，也可以做出这样扭曲而又疯癫的笑容。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是说，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在他心头萦绕，理智给予了他几种看似合理的解释，但是记忆却明确的告诉自己，所谓的假设几乎都不可能成立。而另一种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拿着可乐罐的手略微的颤抖，迪伦头一次觉得命运或许是确实存在的，所以他的生活才会如此坎坷。

　　“恶魔。”

　　“你认真的？”

　　“看起来你不太相信啊~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慢悠悠地摇晃着可乐，就像是手中的不是可乐罐，而是精致的红酒杯。“说实话，我也不相信，居然会有人跟我撞脸。”他转过头望着迪伦，因为笑意而眯起的眼睛，让迪伦想起了狡猾的红狐狸。

　　他以着诡异的姿态站起了身，身体似乎违反了人体能弯曲的极限，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咔嚓的声音。

　　迪伦的神经也开始紧绷。

　　那人迈着步子走到了他的面前，将弯曲的身体伸直，又发出了咔擦的一声响声，紧接着他弯下了腰，一只手撑着椅背，一只手却是放到了迪伦的肩膀上。

　　“怎么，你是要准备拿电锯了吗？”

　　心脏像是被抵上了尖刺，却又不听使唤的疯狂跳动，似乎只差一点，心脏就会被戳破，他的身体就会整个爆炸开来。迪伦微微仰头，看着这个几乎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的家伙，深红的发丝垂在了他的脸上，呼吸声清晰可闻，衣料在肢体接触时发出了细微的摩挲声，这在迪伦耳中非常刺耳。这是一次相当糟糕的亲密接触体验，他可没想到原来恶魔也会呼吸，这样说起来，也许所谓恶魔也应该属于生物学的领域？迪伦有些自嘲的这么想到。

　　“wow，你看起来蛮激动的。”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目光像是在打量一样玩具，随后又咧嘴笑了起来。

　　“你的身体似乎很僵硬，居然没有反抗，你很期待啊，嗯哼？”从他的嘴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鼻音，就像是小猫会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音，但是想来猫里面应该没有红色的品种，所以猫变成的恶魔这点应该是不太现实的想法。

　　何况如果野猫会变成这样的恶魔的话，那么大概他这辈子都不会想碰猫了。

　　“期待？”迪伦微微挑了挑眉。

　　“哦，呆瓜，你不知道我的暗示吗？好吧，别那么无辜的望着我，你的耳朵都红透了。”他似乎暂时不打算起来，身体似乎很放松，没用紧绷的感觉，整个人在短暂的支撑后就放松的趴在了他的身上。他用那双戴着手套的手捏了捏迪伦的耳朵，这让迪伦感到非常的不适，这样相当亲密的举动就算是卡萝尔也不会做，

　　“那你可以下来了吗？先生，你再这样我可是会做出些，恩，失礼的行为的。”

　　“恩，你真的很像个呆瓜，也是个蠢蛋，我可没有听说过动手还要说出来的，还是这么，蹩脚的措辞。”迪伦可没有心情继续听他的评头论足，他想要坐起身来将身上的家伙甩开，可眼前这个瘦弱的人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尽管迪伦很少有去健身房锻炼，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可刚刚他明明试图反抗，却收效甚微。

　　他开始玩弄起迪伦的头发了。

　　好吧，看起来他似乎是根本没有察觉。

　　迪伦难得因为这种事而感到懊恼，他本以为只有那些肌肉笨蛋才会为这些问题忧虑。

　　但是没等他继续懊恼下去，或是转变过来思考对策，对方却是主动站起身来，“你那表情真是可爱，就好像我在欺负一个幽怨的小女生一样？”他摆了摆手，浑然不顾迪伦那似乎愈发糟糕的脸色。

　　“那么，稍微正式介绍一下好了，毕竟我之后还是要跟你一起住的。”

　　迪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等等，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是亚尔林·杰弗里。”

　　他自顾自的朝着迪伦鞠躬，并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那种恐怕只会在中世纪的纪录片见到的礼节。然后重新直起身子，面带笑容的对迪伦这么说道。

　　清晨四点三十五分。

　　雨滴湿润了玻璃窗。

　　迪伦站在窗前，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消息，都是埃德加在几个小时前发过来的，其中一封彩信尤为瞩目。

　　指尖滑过了微微发热的屏幕，展开了短信的全貌，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了迪伦的眼帘之中，附带着一张略带滑稽的派对照片。他点开回信栏，拼写出了几个剪短的单词，然后点击回复。直到屏幕上显示发送完毕，迪伦这才倒在了床上，闭上了已经疲惫的不行的双眼。

　　但是他的大脑却依旧不知疲惫的，将所有的信息都汇聚整理，并交给了自己一个最合理的答案。

　　所以埃德加才会那么执着拉着自己去参加那个派对，迪伦想起了短信上的一字一句，又想起了红发恶魔的话，似乎不幸的事物再一次的蜂拥而至。

　　“从今以后就会住在你的家里了，对吧，「兄长大人」？”亚尔林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

　　在安静的便利店门口，迪伦从未如此的觉得这双眼睛如此可恨，但是亚尔林却是不为所动，反而依旧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张小女孩的照片，看上去才两三岁左右，还穿着轻飘飘的小裙子，戴着滑稽的圣诞帽，身后是系着丝带的巨大泰迪熊。

　　“当然，我也不会一点好处都不给你的——据我所知，你的小妹妹现在被寄养在伯父家里吧。”

　　他额外的加重了伯父两字的读音。

　　“供她读到大学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即便是你这么勤勉，再算上打关系和那位的克扣，想必最后剩下的也并不多吧？”

　　迪伦猛地起身，易拉罐掉落在地上发出脆响，没喝完的可乐洒了一地，亚尔林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亚尔林看着揪住自己衣领的人，对上了迪伦的目光，那金色的眼眸里似乎少见的带上了一丝，愤怒的情绪。被拉扯的衣领让他感到一些不适，但是他依旧保持着嘲弄的笑容，游刃有余般的调侃道。扯着衣领的力道变轻了，他松开了亚尔林。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他有个妹妹的事情，就算是埃德加，最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

　　当初他之所以会独自搬家到这里，也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小妹在父母所带来的阴霾下长大。那是个倒霉透顶的家庭，如果按照某些畅销心理学书籍来分析，这个家庭简直就像是会孕育出畸形怪胎的典范。

　　“当然是利用恶魔的神秘力量了。”亚尔林依旧笑着，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用略带埋怨的口吻说道“哦，我可没想到你是什么，暴力分子？你平时看上去可是很安静的。”

　　“平时？”迪伦注意到了这个词汇。

　　“我现在暂时没有可以住的地方，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他略微侧了侧头，转起了手中的手杖。

　　“恶魔也会因为没有地方住而感到难办吗？”

　　“毕竟现代社会，你这个现代化人类难道不懂吗？嗯哼，虽然你各方面表现的都确实很像是个老古董，但也不至于这都不明白吧。”他依旧不忘在这个时候顺带嘲讽一句。

　　“能够把人老底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却连一个住处都找不到，恶魔都像你这么失败吗？”

　　亚尔林没有继续拌嘴下去，只是不满的哼哼了几声，然后想要将照片收回去，但是迪伦拽住了他刚要把照片收回去的手。

　　“照片还我。”

　　“嘿！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亚尔林皱了皱眉头。

　　“我可不想我妹妹的照片被一个变态拿着——”显然，他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

　　“好吧，好吧。”迪伦看着对方交给自己的照片，这是张老照片了，泛黄的边角和黑白的色调，都在告诉他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就像是记忆里某个尘封的角落毫无征兆的被掀开，闪着过往的光辉。一时间他拿着这张照片的手有些颤抖。

　　很快，迪伦就收拾好了情绪，将照片小心翼翼的收好，然后抬头看向眼前这位红色的恶魔。

　　现在该是考虑如何处理这位的事了。

　　他对上了眼前这位红色恶魔的眼睛，那双相似的琥珀色眼睛印着自己的影子，然后朝着他伸出了手，依旧是那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没有古怪的福克斯面具，没有嘈杂的议论纷纷，冷风顺着领口灌入，使他愈发清醒，迪伦看着他，没有再次伸出手。

　　亚尔林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