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俗》尘世已百转

5、荷叶

　　两人目光碰上的那一瞬间，周云鲤像是被热水烫到了手一样的收回了目光，回过神还是忍不住在心底赞叹这个人长得真是好，气度也不凡。

　　不过现在也不是她该瞎想的时候，只是一句发自内心的称赞一溜烟的飘过去，便了无痕迹。

　　报信大婶来的时候不仅找了她们一家，只是碰巧没找到人，能找着她便把她给领了过来。

　　这会听到风声的几个家里该来人的也来了，荷塘边热闹了起来，却是李阿婆揪着周烨身后一个年级小一些的孩子的耳朵，嘴里停不住的骂骂咧咧。

　　被揪住耳朵的李念康掰着他阿奶的手，脸涨得通红，一张嘴不住的告饶。李家阿婆的手劲可大，摆明是要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孙子。

　　荷塘主家的媳妇这个时候带了人，站在边上。李家阿婆陪着笑，嘴里说着好话，让李念康给人家道歉。耳朵还揪在自己阿奶手里，李念康被疼得眼睛里润了一层泪光，气弱的道了歉。

　　有了李念康开这个头，这一干逃学的孩子知道今天的怕是不能善了，回家还指不定被怎么训。

　　领头的孩子跟着道了歉，见到周烨还木头一样倔的站着没半分表示。周云鲤扯了下周烨的袖子，周烨瞪了她一眼，死活就是不肯低头。

　　不管怎么说，等赵阿花知道这件事，周烨铁定没好果子吃，要是让周树年知道，怕是得两个人合起来一起教训他。

　　等道了歉事情解决，聚在荷塘的一众人散了，李阿婆带着李念康风风火火的回家去。

　　走在后边的一众小子，包括周烨走的路就是偏的。在荷塘里嬉闹的时候他们身上的衣服就被弄湿了，几个人这个时候也不在意，压根就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瞧着这几个脸色臭得不行的半大小子走向另一边，周云鲤看着周烨的背影问："你回不回家。"周烨看都没看她一眼喊道："不回！"

　　周云鲤又问了一句："那你午饭还吃吗？"

　　"不吃！"几个孩子里的周烨依旧火气大得很。

　　周云鲤看着越走越远，还是多说了一句 "那我不给你留菜了。"

　　"不留就不留，走开！"这回周烨转过了头，像是一头炸毛的小兽，朝周云鲤露出了他的獠牙。

　　天上太阳高挂，阳光还是很晒人。周云鲤看着这几个弄湿透了衣服的孩童越走越远，这才收回了目光，走向回村子的路。

　　原先周云鲤是气恼的，可她方才看着周烨就这样走了，又觉得心里既平静又空荡。

　　四野开阔，道路两旁都是庄稼农田，并一两条引水的小渠。周云鲤顶着日头，像是散步一样慢慢的走在路上。

　　原先要赏的荷花因这些孩童糟蹋，已经不堪再赏，几个镇上来的也算是败兴而归。

　　主人家忙着清理那些残枝烂叶，还有被折下下来的荷花，花苞。见阳光毒辣，便折了些大朵的荷叶好让这些书生遮一遮阳。

　　先前同那些惹事的孩童理论，他们已是口干舌燥，从村子回到镇上还得好一段时间。

　　主人家送的这些荷叶可以遮阳，推脱时主人家提起先前帮忙他们的帮忙劝阻，一来二去的推脱不得，他们便谢过主人家，一一接过了。

　　要回镇上的路几个书生只知道经过村子，出了村子再往外走这一条。路上同一条路，周云鲤走得慢，那些书生很快便追上了她。

　　周云鲤走她的路，目不斜视，目光半点没有落在众人的身上，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在荷塘边上两人双目对视了一瞬，李子清对周云鲤的记忆便加深了一些。他们走在后面的时候，他便远远瞧见了她的身影，这会走得近了她的身影更加清晰。

　　阳光毒辣得很，落在周云鲤的身上反倒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的白，唇色更加的红艳。走得热了免不了要出一些汗，额头上的汗打湿了她的碎发，黏在了皮肤上。

　　差不多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李子清瞧见她热得流汗，便想把手里的菏叶给她，好让他遮一遮太阳。

　　脑子里恪守的规矩和礼教却告诉他这样实在不妥，李子清心中纠结一瞬，走在她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轻声道："姑娘。"

　　周云鲤的思绪不知飘飞到哪里去了，李子清唤她的第一声她并不知道是在唤自己。等李子清再唤她第二声，她才意识到这一声"姑娘"是在唤她。

　　见她回神，李子清把手里的荷叶递过来，温声道："日头太毒，遮一遮吧。"

　　周云鲤呆呆看着他递过来的菏叶柄，哪里记得要伸出手去接。一时眼里只有那双白皙如玉的手，握着青翠的荷叶柄，还有叶柄上那些被细细抹掉的小刺。

　　"拿着吧。"温润的嗓音让周云鲤抬起头，面前同她说话的少年眉目清俊，眼尾眉梢和唇边的笑意像是荷塘里那朵开得最好的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一个端方如玉的少年郎。

　　走在前面的几个书生回头往这边瞧，有人唤了一句"子清。"周云鲤连忙接过荷叶，低下头，耳朵热得像是要烧起来，连道谢的话也忘了说。

　　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里投入一颗石子，惹起一阵涟漪。

　　送她荷叶的少年嘴角勾了勾，快步跟上了前面几个书生。

　　等走得远一些，和后面的那个姑娘拉开了距离。把荷叶弯向李子清，同他一起遮阳的书生在他耳边轻声道了一句："此举于礼不合。"

　　李子清不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莫再对此事多思多言。要是谈论起来怕是对人家姑娘家的声誉不好。

　　同行的书生知道他的意思，看他这样，也点点头不再多言。

　　周云鲤举着大荷叶回家的时候赵阿花已经回到家了，周云锦做好了饭菜，两人正在吃饭。

　　周云鲤进了门便在院子角落里找了能够装水的器皿。周云锦见到她，喊了一声，"姐，吃饭了！"

　　院子角落里堆了一堆平时用不上的杂物，一下子也没让她能找到合意的。周云锦喊她吃饭，她应了一声，只好把荷叶放在一个破了边的木桶里，添了一瓢水，洗手进了屋里。

　　进来的时候赵阿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要进房间歇一会，下午还得忙活计。周云鲤见到她，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把周烨的事告诉她。

　　其实这事也瞒不住，最晚晚上她就会知道。但是现在就说的话，惹得赵阿花生气就算了，还逮不着周烨教训，她这顿饭也别想好好吃。

　　周云鲤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嘴闭上，拿碗盛粥，好好吃她的饭。进厨房拿碗的时候，就看见水缸旁边的筐里装着满满的一筐果子，个个饱满颜色鲜润。

　　周云锦还坐在桌前吃饭，周云鲤顺口问了句，"李文科送过来的？"周云锦这个时候也吃完了饭，收了自己的碗筷站起来，回了句："嗯。"

　　周云锦回答的声音冷淡得很，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放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琢磨不透。

　　周云鲤见她这样也没多想，转而低头吃起饭来。直到她收了碗筷见到周烨还不着家，便一并把剩的青菜也收了起来。

　　收拾好这些，周云鲤也没停下，开始在家里找东西，要把荷叶装起来。本来是想放在院子里，可真放在院子里，她又觉得不妥当。

　　干脆找了个不用的酒罐，拿出来洗洗，装了干净的水，插上荷叶放在自己房间窗台边的桌子上。

　　酒罐子本来就只有巴掌那么大，要是插的是荷花还好，插了支大菏叶放在那里看着突兀得很。

　　周云锦进来的时候提了句，"插个荷花多好看，一个菏叶也值得你这般折腾。"

　　对于乡下人来说这样的菏叶并不稀罕，多是拿来包东西，更多的是小孩子摘来反扣在头上当帽子，或者把水淋在上面，看晶莹滚动的水珠的。

　　荷花是比大菏叶好看。但是这支大菏叶……

　　周云锦看着菏叶点了点头，"菏叶也不错，姐你就这样养着，改明儿还可以煮个菏叶粥。"说完便要转身出去。

　　要拿菏叶煮粥，周云鲤一听是不愿意的，但是又那么一想，一支荷叶罢了。若是无愧于心，用来煮粥也不是不可以。

　　周云鲤成功劝说了自己，一边连忙喊住她。

　　把人喊住，周云鲤悄悄跟她说了周烨闯了祸的事。

　　周云锦脾气比周云鲤急多了，但是她倒看得比周云鲤清楚。气急过后也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样子，能怎么着，反正当姐姐的又管不住他。

　　小霸王可是无法无天得很，他是宝，跟她们两个女儿是草。没的比，多的啥也别想，该干嘛干嘛。

　　对着周云鲤这么一通劝，周云锦到厨房去拿了两个果子洗干净了进来，塞给她一个，另一个自己吃起来。

　　周云鲤咬了一口果子，皮薄汁多，汁水清甜，吃进肚子还不忘了夸一句："真甜。"

　　周云锦瞅着手里的果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开始吃果子。直到吃完果子，她才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不是甜的，是苦的。"

　　周云鲤看着她拿着吃干净了果肉的果核表示，小姑娘真是心口不一，果子吃都吃完了才觉得苦。

　　看着把两个果核拿出去扔的周云鲤，周云锦又叹了口气：阿姊才不知道她说的苦的是什么。

　　情之一字，永远都得不到的，最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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