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耽误我飞升》其衷

12、唤白龙

　　他凑到她面前，鼻尖几乎戳上她的脸。

　　她望着他陡然靠近的脸，心跳如擂鼓。他琉璃色的眸子在月光下仿佛一泓秋水，教她想起道心的剑身。

　　他亦是那样一个人。

　　“仙子，你如今不是个天下无敌的剑修了。”他望着她，神情中很有一点哀求。

　　风穿千里竹海，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声。夜凉如水，月色披在她身上，仿佛是一层轻雾。他趁机将她拥入怀中。于是源源不绝的、温柔的灵力从他身体里传递过来，可他皮肤却是灼热的。她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胸膛的温度，他的胡茬在她脸边亲昵地蹭过去，扎的她稍稍有些疼。于是她抬起右手，哄小孩儿似的，安抚地拍他的后背。

　　“给我点儿时间。”他最后说，“我会尽快了结那边的事情。你这样倔，伤的一次比一次重。若是再来一次……”

　　他将额头与她贴在一处，望着她的眼睛，分外怜惜的，手指既轻又慢的擦过她的眼眶。

　　“你是想要我陪你死。”

　　她听了这话，于是拧起眉头。他笑了一声，最终还是在她额心上轻轻烙下一个吻。

　　那吻仿佛有什么魔力，带一点清淡的烟和极凉的薄荷糖交织的气味。她却觉得额头因此被烧的生疼，想要看着他，却因被他搂着，而动弹不得，只瞧见他喉结微微地颤抖。

　　隐然有一种交错时空之感。好多好多年前，她告诉他不能嫁给他时，他就是这样的。

　　那样温柔的灵息将她整个人都托起来，仿佛是身在柔软的云团之中。他轻声地唱歌哄她睡觉，是古老的故乡的歌谣。皎皎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亦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而当她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竟然一点儿也不痛了，连骨折的左手状况都十分好。

　　难道说她对白奕霆的灵根定位有问题么，他不是什么火灵根，而是某种治愈系？

　　想着想着她自己还笑起来。

　　天气晴好，摩天大厦反射出镜面般的光泽，十分耀眼。

　　她托着下巴坐在床边。别看她伤的最重，实际上第二日就能下地乱跑。左臂又恢复的很好，路松风给她打上石膏，便放任她满医疗中心瞎溜达。

　　“伤在筋骨，固然你恢复的快，但是至少也要好好养上一个月。”路松风道，“你要多注意一些。”

　　皎皎眼巴巴地看着她，不住地点头，盼望着出去见高真华和张宜原。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路松风今日披着长发，是一头很优雅的波浪卷，挡住她半张脸，于是显得神色晦暗不明。

　　她道，“松安是很不喜欢修道的，因此他虽天资好，却没有很是耐性，停留在炼药期，迟迟不肯结丹。”

　　“他是为了你们才想去闭关的。”半晌她轻微地笑起来，“我灵根差，想留在这里，只能靠些现代医学。我时常担心我走了，他自己就荒废了。如今见他交了你们这群朋友，知道上进，我总算是放心些。”

　　皎皎反握住她的手，不知她为何沮丧，于是笑起来安慰她。路松风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终于显出个温柔的笑脸。

　　“去吧。”她道。

　　皎皎于是兴致勃勃地往外跑，高真华和张宜原住在相邻的病房，虽然面带病容，但是精神不错。两个人正在联机打游戏，高真华看着她吊着胳膊，面露同情之色。

　　皎皎一下子就没兴致了，瘪着嘴坐到高真华身边。

　　高真华道，“松风师姐说你伤的最重，可我看你一刻都坐不住，实在不像是伤的很重。”

　　皎皎哼了一声。

　　那日以加钱至每人两千块作为结尾。俗世的房价很高昂，等价互换她可能要捉五千小鬼，或者给人陪练满二十万个小时，才能买的起一间房子。

　　因此也不好将他逼死。

　　手机另一边传来张宜原的声音，“是皎皎来了么？”

　　高真华道，“是。”

　　“白师姐！”他立刻做出一副即将撒手人寰的样子，“我就在旁边的303，劳烦白师姐来见见我吧，我好难受，我为了师姐，浑身都痛。”

　　高真华嗤笑，“你刚刚喊我上游戏的时候可谓精神百倍。”

　　张宜原道，“求高师姐带我上段，总不好显得病怏怏的。”

　　皎皎疑惑地看向高真华。她向皎皎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去看他一眼，他中了毒，不知道要卖什么惨。”

　　皎皎于是前往他的病房。

　　张宜原拉着窗帘，屋中一点儿光都没有。皎皎一进屋，他立刻谨慎地下了一个隔音结界。

　　皎皎抱胸看着他，目光里很有一点儿居高临下。

　　他脸色很憔悴，伤在腰上，于是连腰都直不起。他看向皎皎，犹豫半晌，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知道你是剑峰弟子。”

　　皎皎挑眉。

　　“你那天用的那一式，贯日斩邪。”他道，平日浑不吝的人这样认真地看向她，很有一点奇怪，“是忘情剑诀第二十七式。绝不是你口中的略有涉猎。”

　　“若是一个外人，略有涉猎到第二十七式，剑峰也不必在了。”他摇头失笑，弓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很是苦痛地皱了一下眉，“我在猫妖口中听见她叫你的名字，白星鹭。”

　　皎皎点了点头。

　　他于是道，“我记性还不算差。剑峰女弟子本来就少，你这样的容貌，我绝对过目不忘。于是我知道，我不曾见过你。”

　　皎皎坐到他对面，左手固定在胸前，右手把玩着手机，是在权衡什么时候对他说什么的。

　　“想必你并不知道，剑峰已经有三十五年没有人再练成过忘情剑诀了。”他叹道，“无情剑道，至苦至玄，能得飞升者寥寥无几，自然也没有人能坚持下来。”

　　皎皎回想她见过的剑峰弟子，轻浮孟浪，基本功差，本来就什么也练不成的。

　　张宜原道，“我曾想过，你是不是与我们一样的。是因为剑峰潦倒，将弟子遣到其他道宫，但凡有寸进都是好的。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你既然能练到第二十七式，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第二十式你也会，第三十式你也会。”

　　皎皎不肯回答。

　　于是他再接再厉，“你是隐居在这里的老前辈也好，还是有天分的年轻弟子也好，你绝对是剑峰不能失去的力量。为什么不回去呢，凭你的资质，便是要掌教，剑峰都会拱手相让。剑峰究竟千年底蕴，金门宫能拿得出的，我们未必拿不出。”

　　皎皎终于问他，“所以，你是来游说我的？”

　　“你本就是剑峰弟子，学成回家，有什么可游说的呢。”他亦笑道。

　　皎皎问，“我会使贯日斩邪，除你以外，还有有没有人知道？”

　　张宜原道，“未确定你的身份之前，我自然不会随意泄漏。”

　　皎皎颔首，打字给他看，“我一个炼药期的哑巴，便是你说出去了，又有谁会信呢。你大可不必如此。”

　　张宜原道，“只要你回剑峰去，我可向你保证，剑峰会倾全教之力助你康复。”

　　她沉默许久，摇摇头。

　　“为什么？”张宜原哑声追问，“你需得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打量他一眼，很是厌倦地，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招，捻了个法诀给他瞧。天道灵息凝实成一条细小的白龙，须爪俱全地，从她手臂上一寸一寸地漫过，追逐她指尖一颗青莲的光芒。

　　青莲自虚空中渐渐升起，泛起一阵仿佛是冰雪消融的香气。

　　这是她的道基，意味着她触碰到真正的无情道。

　　白龙顺着她手凉凉地擦过去，在满地狼藉中浮出银光。龙须凛冽而无情，绕着她纤纤五指，骨节白皙而纤细。她本就生在月光之中，肌肤剔透，眼神清澈，唇角微微的勾起来，便应了一句那清尘收露，琼枝玉树。

　　他不可置信，“你在威胁我。”

　　皎皎摇头，“我是在说服你。”

　　“我不能回去。”白龙渐渐生长，从手指般粗细变成手腕一半，环在她身侧，与青莲一并，掀起一阵潮湿而冰冷的风。“剑峰的情况，我只用瞧你也清楚。且不论如今我只是炼药修为，即便回了剑峰，也无从左右剑峰的形式。只说如今我贸然回去，必定会为剑峰招致灾祸。”

　　宁阙认得她，认得白星鹭。

　　白星鹭在魔罗星君那里终归挂了名字，她魔道的身份从未洗白，她又会用魔罗境功法，根本经不起搜魂查验。

　　若是有心人要以此作文章，实在大有可为。

　　“什么灾祸？”他果然问。

　　“你既笃定我是剑峰弟子，却并不认识白星鹭。”她笑，挑眉问他，“那么猫妖宁阙如何识得我？”

　　“如今你瞧了我的道基，便该知道我不是魔罗境人。”她手轻微地一挥，白龙与青莲随即散去。“我总有一天要回剑峰去，但现在绝不是时候。”

　　他沉默，随后道，“兴许只是我未记得。”

　　“你既然是修无情道的，便该知道我能领悟一些是如何不易。”她皱眉看向他，“如今的剑峰，当真容得下我么？你究竟是为剑峰着想，还是想要我身死道消。”

　　他瞪圆了眼，“我绝无此意。”

　　皎皎挑眉，随后打字，“既是这样，你更不该如此。”

　　一场口舌之争以她单方面胜出收场，却也引起她一点儿警惕。剑峰现在绝计四分五裂，混乱不堪，想必是没有主心骨。修无情道百余年，即使她想做个好人，多年的原则一时半会儿也是不会改变不了的。

　　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