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重案组》晓月听风

2、美狄亚的眼泪(1)

　　倾颓的大厦，仿佛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残骸，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和平世界的场景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上去尤其令人有种莫名的恐怖感。
　　残骸当中，一具只剩下一半的身躯躺在一片瓦砾之中，肌肉已经开始腐朽，面部肌肉脱落，露出深深的眼眶，眼珠子挂在脸颊上，似乎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我跨越重重警戒，踩着一地的钢筋水泥碎石来到这具——呃，正确地说是半具尸体——前，亮出自己的警徽。
　　“重案组警官林静。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向早一步来到封锁现场的巡警。
　　“这幢大厦正在进行爆破重建，但是由于炸弹填充错误，第一次爆破并没能炸毁整幢大厦，施工人员正在试图进行第二次爆破的时候发现了这具尸体，然后报了警。”一个警员说道。
　　“躯体已经支离破碎了，其他的部分在哪儿？”欧阳隽紧跟着出示了他的警徽，然后问道。
　　他是我的拍档，我昵称他“欧阳”，我们俩人组成探案组合已经一年。他有着一米八五的高挑身材，因为长期的训练所以体型匀称足以直逼模特儿，再加上俊帅的脸庞，以及到处留情的风流脾性，他有足够的本钱可以成为偶像明星外加花花公子，天知道为什么会来当一名警察？
　　不过他的办案能力倒是毋庸置疑。
　　巡警指着我们周围，一边点数一边说：“那边有一只大腿，那边有一只脚，还有另一支大腿和小腿在那里、那里，另外半截腰身在那边……”
　　我们顺着他的指点，刚好转圈三百六十度，也就是说被害人的肢体遍布东南西北，这个倒霉的人被彻底炸碎了。
　　“可怜的人哪……”欧阳说着，走过去仔细观察尸体，嘴里说着“可怜”，声音却并没有显示多少同情。没办法，身为重案组的警官，尸体看得太多了。
　　“男？女？”我也凑过去。
　　“看她的胸部，虽然已经炸烂了，不过可以看出女性性征，所以……女！”他翻动着尸体身上破烂得已经只能用“布条”来形容的衣服，做了结论。
　　“胸部被射中三枪，所以死因应该是枪杀，这个人在爆炸之前就死了。但是爆炸毁掉了血迹，所以不能肯定这里是不是第一现场。”我蹲在另一边，迅速作出判断。
　　“至少三枪，也许还会有另外的伤口在另外的地方。我们需要回收所有躯体然后进行全面检查。另外采证科要继续在现场采证，应该能找出什么线索来证明我们的被害人是不是死在这儿。”他站了起来。
　　“这座大厦是属于哪个公司或者说哪个人的？”我问。
　　一旁的警员急忙走过来，手里拿着记事本：“这幢大厦由布林斯集团拥有，原本是写字楼，因为集团的战略调整，准备在这儿兴建一个大型商场，所以向市政府申请了爆破重建。申请在一个月前得到批准，并且在今天执行，没想到会发现这具尸体。”
　　“布林斯集团？就是那个经营范围涵盖了石油、化工、汽车、零售和金融业，连续三十年进入世界五十强的布林斯集团？”我的眉头皱了起来。
　　欧阳吹了声口哨：“我们中大奖了！他们可是我们国家引以为傲的民族商业代表啊，我已经可以预见我们前路的荆棘遍布。”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转换了话题，问道：“爆破之前不是应该清场的吗？”
　　“据爆破的负责人说，他们的一切爆破程序都是按照规定进行的。”警员看着自己的记事本说。
　　“哈，连炸弹都没有装对，必须进行第二次爆破的施工组，是否能够按标准程序清场实在值得怀疑。”欧阳撇了撇嘴。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我们找到尸体的机会不是么？如果一次爆破成功这个可怜的女人早就被炸成一堆灰烬了，我们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她的死亡，最多多了一个失踪人口而已。”我摇了摇头。
　　“是啊……该说她幸还是不幸呢？”欧阳耸了耸肩。
　　“把现场所有的人都带回警局，尤其是施工组的人。”我对警员说道。
　　“是。”
　　“我猜，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去布林斯集团的总部做客呢？”欧阳笑看着我。
　　我也笑了，他确实了解我：“为什么不呢？他们的总部就在市中心不是吗？”
　　* * * *
　　三十分钟后，我们坐在了布林斯集团总部十二楼的会客室里。
　　黑色花岗岩的外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彰显着尊容和华贵。这栋大厦从五十年前申家豪建立布林斯公司开始就矗立在这里，多次经过翻修和改建，但不论曾经做过什么改变，唯一不变的是外表上的高贵、尊严，以及从那外观中强烈体现出来的冰冷和钢硬，强势的威吓，一如布林斯集团给人的整体感觉。
　　创立五十年来，布林斯集团以其强硬的扩张政策、雄心勃勃地发展着，短短半个世纪便拥有了数十项产业以及遍布全球的分支机构，布林斯集团的崛起一直都是国际商界的奇迹典范，更是国家大力宣传弘扬的民族经济的带头人。
　　现任布林斯集团董事长是创立者申家豪的儿子申广墨，一个继承了父辈强势精神的人，继续推进着主动的甚至可以说侵略性的发展战略，布林斯集团有今天的规模，一半的功劳应该归功于他。
　　在一楼大堂亮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之后，我们便被彬彬有礼地请到了这间会客室，负责接待的职员热心地奉上了茶和咖啡——我偏好喝茶而欧阳更喜欢咖啡——以及用来打发时间的杂志甚至是零食。看来申广墨是不会在短时间内“有空”了。
　　我很想回去，因为显然与其在这里消磨时光，还不如回去办公室多看一会儿证据和供词，或许有帮助得多。但欧阳说既然来了，怎么也该见个面再走，免得回头又得再来一趟，我一想也对，便留下了。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我们居然很快就见到了人，不过并不是申广墨本人，而是他的法律顾问李莫伸。
　　“很高兴见到你们，林警官、欧阳警官。”李莫伸主动伸出手来与我们寒暄，他从头到脚都打扮得很整齐干净，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手里夹着公文包，很专业的样子。不过这也正常，能够成为申广墨这种人的法律顾问，必定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我全权代表申广墨先生，处理所有法律相关事务。请问两位今天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他问，一边请我们在沙发上坐下。
　　我并不奇怪申广墨本人并不出面而只有他的法律顾问前来。一般来说这样的大人物都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何况我们是重案组的警官，像他这样的名人一向都竭力避免被卷入任何重大刑事案件中去。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今天贵集团在海湾大道中心区有一幢写字楼爆破，对吧？”欧阳拿出了记事本，准备记录。
　　“是的……我想这次爆破已经经过了市政府的批准，是完全合法的才对。”李莫伸扶了扶眼镜，平静地说道。
　　“呃，对，这次爆破确实是合法的。不过我们并不是因为质疑合法性才来的，只是在你们准备爆破的写字楼内，我们发现了一具女性的遗体。”欧阳说着。
　　我仔细观察着李莫伸的面部表情。
　　他露出震惊的神色：“什么？怎么可能？！”
　　“不管您愿不愿意承认，它确实发生了。”欧阳不动声色，继续问道，“您对此有什么想法吗？或者觉得有什么是值得告诉我们的？”
　　李莫伸愣了一下，随即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欧阳警官，我不知道任何有关尸体的事情，我也可以保证申广墨先生对此毫不知情。会不会是爆破人员没有来得及及时撤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一起工伤事故了！”
　　“不，李先生，这名女性是被谋杀的，她的身上有至少三处枪伤，但我们还没查出爆破现场是不是命案发生的第一现场。”我说。
　　李莫伸再次愣了一下，这次的时间比较长一点，但也不过呼吸间的事情。他又推了推眼镜，道：“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请容我对那位不幸殒命的女士致以深深的遗憾。请问那位不幸的女士究竟是谁？”
　　“还不知道。我们需要等法医的鉴定报告出来，她的尸体因为爆炸的关系被整个炸散了。”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太可怕了！”李莫伸惊呼。
　　“请问您有没有任何想法，关于这具尸体的？”欧阳又问了一遍。
　　“不，我刚才说了，我和我的委托人对此毫不知情。要知道我们是个完全合法的企业，做的也是完全合法的生意，我的委托人一向遵纪守法，不可能牵涉到任何谋杀事件中去，也没有这个必要。另外，那幢写字楼只不过是我们集团国内上千幢写字楼中的一座，我们也不可能对它有任何特别的关注，我的委托人甚至从来没有亲自去过那个地方。”李莫伸说着，井井有条，纹丝不漏。
　　我和欧阳对视了一眼。
　　“好的，我明白了。李先生，基于写字楼的爆破过程中出现了尸体，现在它已经成为警方的罪案现场，所以所有的爆破工作必须暂停，并且整座楼必须被封锁起来，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并支持。”我说。
　　“好的，没问题。”李莫伸一口答应下来，“在我们集团所属的建筑内发生凶杀案，这对我们集团的声誉也是个相当不好的影响，希望你们能够尽快破案，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协助你们。”
　　“能够得到您的肯定答复实在是太好了！”欧阳说道，“那么，能不能请你将集团内在本市的所有员工资料和那幢大厦的建筑图、爆破图等等相关资料交给我们以协助调查呢？”
　　“可以。”李莫伸完全没有任何借口，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习惯了调查时受到种种刁难，猛然间面对这样合作的被调查者，一时之间倒是让我和欧阳有些不知所措了。
　　“呃……好吧，李先生，那我们就告辞了，请找个人带我们去拿相关资料吧。”欧阳干咳了一声，说道。
　　“这个……恐怕有点技术上的难度。”李莫伸推了推眼镜，“你知道布林斯集团的生意遍及各个行业吧？”
　　“所以？”我挑了挑眉。
　　“所以，我们在本市有着将近一万名员工，另外大厦的爆破重建是件大事情，尤其是在市中心地带实施爆破，我们做了很多文件工作，预算、计划、评估……等等，要把全部的东西整理好并不是一两分钟能够做到的事情。”他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这倒是真的。我无奈地看了看欧阳：“那么，我们只能先回去了，麻烦李先生等所有文件整理好以后马上交给我们。”
　　他点点头，郑重说道：“好的，请放心，等准备好了我会亲自给两位送去。”
　　“不好意思我问一下，大概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将您所说的文件准备好？”欧阳忍不住问道。
　　“大概需要三到四个小时时间。”李莫伸回答。
　　“非常感谢您的支持，那么我们先告辞了。”我说，伸出手来与他礼貌性一握。
　　走出了布林斯集团总部大厦，坐上车，欧阳当然是充当司机的那一个。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说。
　　“是啊，看李莫伸的表情，应该他知道点什么。”我说。
　　“而且，我敢打赌从他们的员工名单和资料中，我们不会看出任何问题来。”他发动了引擎。
　　“没错，他们实在太‘合作’了，因为笃定我们要的东西不会列在资料中，所以才会那么爽快。”我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至少我们知道调查重点该放在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