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旧事裁新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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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血腥味引来盘旋的孤鹰，吓坏了的少年瘫坐在地。他的眼前一地横尸，死相极为惨烈，片刻前还在哀嚎。一手造就这等局面的红衣女子镇定自若，拔出插在匪首喉头的长剑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拭剑上血迹。
“怕？”
“女......女魔头......”十五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生死，他张嘴嗓音颤抖难掩恐惧。
“是我救了你。”
“你杀了他们。”
“但你不敢，分明有机会下毒。”女子指了指少年胸口，收剑背靠院中古树，溅上几滴鲜血的脸显露妖异之美，她正牵唇轻笑。
“你到底......到底是谁......”少年心思一下让她拆穿，不由胆寒发颤。心中畏惧憋红眼眶不敢落泪，往后瑟缩企图寻求些微倚靠。
“好管闲事罢了，不过凑巧搭手救你。我不会杀你，你也不会得到这些人的下场。”
“那你想要什么......”
“好好学，别辜负我了。”令颜掏出怀中物什丢到少年脚边，秘籍稳稳落在血泊里。
“这是何物？”少年没敢去拾，隐在袖中的手紧捏成拳，面容惨淡始终戒备。
“教你如何成魔。”
“什么！”
“凡人一世至多百年，成仙不如成魔，逍遥自在。”
“你......你是......”
“你方才说的不错，我就是女魔头。选择在你，你也可当我一时兴起。我无非寻点乐趣，试试亲手养大一个孩子。”令颜耸了耸肩，她的目光看似疏离，实则蛰藏了隐晦的期待。
少年不语，失神的样子想来一下接受不了一时间经历的剧变，稚嫩眉眼茫然无措。
“可算找着你了！”半空传来焦灼男声，一道紫色身影穿过云层飞落现身。气势逼人凌厉，在见到令颜后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卷起袖子便要动手。
“何事。”
“你倒好做个挂名魔君放肆痛快，你可知那帮老顽固成□□我供出你的下落，快将魔殿的门槛踏破了！快快随我回去！”荒台愤愤不平，妖孽的脸上挂满愁容，一副不堪忍受的委屈口吻。
“哦。”
“你倒真是气定神闲！有这空闲插手去管凡人生死，你怎不可怜可怜我这个焦头烂额的魔君！”
“嗯。”
“你是不是用着苍郁的心连性情都变得一般无二了！你再这般我定绑你回去！”
“你试试。”
“好嘛我是打不过你，但你讲点道理！”
“回去可以，别吵吵了。”荒台手舞足蹈声声控诉，令颜沉脸看他尽情抱怨一腔憋屈，末了轻轻点头。
“你别诓我。”
“吵吵完了该代理的事还是要你代理。将他带回魔界，我先去个地方。”
“带他回去作甚？你别又想借口跑路了！凡人脆弱不堪，魔界的魔气......”
“有时我真想割掉你的舌头。”凭空出现的破渊剑险将刺入荒台颈项打断他的絮叨，令颜掏掏耳朵正色道。
“你要敢不回来，我把他丢进万魔谷喂魔物！”
“女魔头！”谢怀蓦然出口喊住了她，令颜顿步，他一怔旋即低头。
“他若欺负你尽管告诉我。”语声喜怒不察，红光一逝她没了踪影。
“起来。”人一走荒台即刻恢复冷峻姿态，紫眸透出杀意，俯视谢怀好似在看一只蝼蚁。
“她当真......”
“是她看中了你，我自然不能杀掉。此乃凝魂丹，服下抵御魔气保你安危。”
谢怀挣扎站起接过凝魂丹服下，俯身拾起血泊中的秘籍忍受血腥味揣入怀中。在荒台招手下跟上了他，还不及平稳心绪，荒台的魔气已裹挟了他一阵风远去。
天门威严高耸入云，天兵把守着唯一通达九重天的入口。其下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梯连绵，隐没流云间。
寻常散仙仙力低微，若要上天只得选此途径。天梯尽头设了强大结界，结界之下正是人界见穹山。见穹山上有世代守山的青霄门，门人修仙不问世事，司职看管结界抵御妖魔。
多年相安无事，到头正因令颜五百年前所犯大罪不幸牵连灭门。后由九天上神连玦掌管，更名凌云门至今。
令颜在云头停留，思忖片刻转头飞身而下。本欲擅闯生事，转念想起一位故人。
“你明知自己如今身份不可随意接近天界，为何还要执意前来？”
“你说过你信我。”
后殿花开，一树盛放。如霞春桃笼在轻烟薄雾中，雨后的山伸展成片新绿。殿外山林青郁，荡着清凉草木之气。鸟雀鸣叫深林清幽，人迹罕至倒也悠闲。
连玦门下并无弟子，只他一人独居见穹山里。妖界不信区区一个仙君便能守卫一族才能守护的结界，昔日多番寻衅皆以落败告终。
外人只知连玦秉性清冷向来不喜喧嚣，却不知他虽不在风华录上但成仙已久仙力莫测高深。若不是白洛出世即有天佑命格占去一席，他又怎会名录无名？
白洛是个寡淡到无情之人，凭着匡扶天道的名头与人彻彻底底划清界限。正邪两立分得清楚从不开恩，赏罚分明。
连玦比他多了几分性情，性子冷然但不高坐云端。说是上神可总置身事外不理纷扰，众生生死与他无关，惯了疏远热闹使人误信他这等阶位的上神根本难以企及。
“我信你有何用？你也找到他的妄念转世了，此次带走他的心魔意欲引入魔道，纵然报复也好我管不了。”
“白洛瞒着天界抽离妄念送入轮回企图洗去这个第二不能为人所知的污点，单凭这点他已触犯天规。连玦，连我都能觉察你的仙气如此不稳，你敢说你当真没有插手此事？要知道，瞒过天帝容易瞒过冥王绝非易事。”
连玦不应声，翻出茶盏为她斟满推至手边。仙力不稳面色发白，眉间隐有倦色。抬手呷了口茶，半晌轻叹。
“你还想问什么？”
“你为何要帮他？”
静静抬首，连玦眼中波澜不惊，窗子涌进的风吹动了他的衣袖。两人相对无言，令颜那盏茶渐渐冷却。
“不能奉告。”
“也罢，我知你这性子逼问定不松口。这是醒元丹，你若不嫌大可暂抵一阵。放心，此丹了无魔气，不会损害你的仙根。”
“你拿仙骨炼的？”
“不必在意。如今我不爱喝茶了，来日记得请我喝好酒吧。”
起身拢上正对山谷的窗，挡下一股长风透凉。令颜回头瞥见连玦蹙眉掩唇轻咳，知他此番援手定是耗损颇多。
推开殿门，室外春风吹拂花香，满山流荡大好春光。
人间春暖花开正好，可惜魔界荒凉经年只生彼岸花。血艳艳成片，连绵开去好似条条摇曳血河。
等她离开，连玦支撑不住连咳数声，终是咳出半口血来。他怔怔看着令颜搁在桌上的醒元丹，染血的掌心慢慢握紧。
婉谢天帝派遣天兵驻守见穹山，无非知晓她会找来。在她心里他是故人，必然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对坐她的茶盏纹丝未动，茶水业已凉透。彼此百年不见只得短暂一聚，而她专是前来问罪追查端倪。
昔年她爱听他抚琴，赞他琴音一绝天上地下只此一家。他将这话记在心底，今朝重逢还未为她弹上一曲她已仓促告别。
他本肆意快活避世闲逸，一念怜惜踏入棋局，自此无法抽身而去。
荒台多年没动怒了，才回魔界就将谢怀扔进了万魔谷。魔兵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偷议此人是何来头，一个不足为奇的凡人竟然能将性情古怪的二殿惹恼。
当然他是设了一重结界在他周身阻隔，然而谷中魔物个个凶恶，他存心想吓吓他立威。此时气定神闲坐在山头，荒台支颐瞧着困在谷底骇得面色煞白的谢怀饶有兴致。
万魔谷是魔界世代养育魔物之地，魔气充裕磅礴，以致谷外寸草不生。头顶的天盘亘黑云，上空一旦落雨，雨水即刻侵蚀草木化为黑气。魔物却是求之不得，蕴藏数万年的魔气堪比人界滋润万物的春雨。
“求求你......放我出去......”
谢怀哑了嗓子，面前围困他的魔物虎视眈眈，有些甚至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狰狞凶残，是想将他吞吃入腹的狠厉。
“本君性子恶劣六界皆知，今时先送你个见面礼。”
魔狼长啸，张大的嘴现出满口瘆人獠牙，兴奋嗜血的眼死死紧盯谢怀，前腿不断撞击结界。其他魔物见状纷纷效仿，本就有意为难不算稳固的结界生了裂隙，谷外围观的魔兵提心吊胆但也兴致满满。
破渊剑剑气强悍霸道，挥来的红光刹那弹开围堵结界的一众魔物。弹出数丈远的魔物嗅到令颜气息尽数伏低低声呜咽，一改先前贪婪样子。
“我才高兴一会。”
“二殿好兴头啊。”
令颜嗤笑持剑仰头，张扬红衣风中翻飞。流动血光的破渊剑护着身后谢怀，少年受了大惊勉力站稳，身子还在暗暗作抖。
“有我在魔物岂会真吃掉他？”
“我看你是昏了头。”虽才继任魔君三百年，可她的气势丝毫不输荒台。血眸一凛杀机四起，红唇微牵显然动怒了。
“一介凡胎，竟能让你这般上心？”
“你若嫌平日代我打理诸多事务苦闷无地宣泄，我大可传令各大魔域进奉女子送入魔殿选妃。二殿样貌俊美魔力深不可测，早年更是累下战功赫赫。可惜多年未有婚配，惹得魔界多少女子心慕。本尊替你做主，成全一桩美事。”
窒息死寂逼人心恹，旁观的众魔兵见到令颜这副似笑似非的神色登时自危四散。荒台闻言懒懒支颐，紫眸划过一丝狠绝，面上仍旧不动声色。魔物一概退回暗处，偌大空谷只余令颜和谢怀。
“好啊，但我眼界太高。”
“已然活了上万年，你倒不肯消停。”
“不如魔尊屈尊下嫁？放眼魔界唯你可与本君相配。”
“放肆。”遭此戏谑无动于衷，令颜收剑冷冷瞥了谢怀一眼。谢怀会意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万魔谷。
“又刻板又无趣。”
待得两人远走，荒台嘀咕两声后仰躺倒在地。劲风掀开厚积云层，几缕光亮倏忽透下，随之风回吹拢铅云。
抬手遮眼，心头一片沉寂。魔界年岁漫长，魔无生死像被永久处刑，适才想要寻些乐子。
一路令颜只言不发，谢怀满腹疑虑不敢出口，不知去往何处更还憋着重重心事颓丧着头。
魔界也无好景致，群山荒芜孤风穿行，大地无边凄凉。因此遍生的彼岸花入目更为妖艳，被这空荡的苍莽之境衬得犹如暗夜鬼魅。
踩过一地的花，一如淌过一片血河。
谢怀终究是个涉世未深的凡人，虽被绑上山寨作了人质处境堪忧。可一日间眼见数人死于非命，又得知世上真有魔界，再遭魔物险些吞食之事，满心惊惧难以平复。
走四方的说书先生那些故事天马行空精彩绝伦，今次落到他头上只觉不能置信犹如梦中，怎的偏就被她选上？为人一世尚未真正开始，眼下突然来到传说里的魔界叫他如何冷静得了。
“荒台孤傲喜捉弄人，别放心上。”
“为何是我？”
“权当还债吧。”
“若我前世欠你，投胎时一碗孟婆汤早做了断，今生寻上门来又能如何？”
“第一，你还的不止是债。第二，魔界能够保护你。第三，你的身份远非你以为的简单。”冷淡开口，令颜侧目打量立在几丈开外的谢怀，听得这话他眉目紧锁一脸错愕。
“而我非得入魔吗？”
“崖下这些尸骸皆是渴求成魔的凡人通过人魔两界五十年显现一次的浮隙进入，妄图脱胎生死求得自在逍遥纵使离经叛道。他们前赴后继争相抢夺，可没一个顺利踏足真正的魔界疆土便已死在入口，时日一长累成白骨尸山。而你，资质生而天赋。而我，顺水推舟私心望你入魔罢了。其实入不入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做口口声声不偏不倚不失公允的那派正道？”
崖风吹卷，浓郁死气扑面使人恶寒。谢怀盯着成堆新尸旧骨愣怔久久无言，惨遭魔气啃噬的死状层出百态。一股恶心猛地蹿上心间半跪在地干呕，清白的脸受了过多惊骇血色尽失。
令颜见此颇觉有趣，蹲身为他拍打背脊顺气。
“当然你也可以修仙问道。”
“女魔头你到底图什么？”
“仙有私欲即犯天条，我已尝过一意孤行的代价。”
“只因如此？”
“我说过你身份不简单，若能成魔便是我要的。”
谢怀拧眉抬眼愣愣望着她的血眸，里头死水无波，似有即逝恨意。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旧事裁新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