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工巧匠（工）》黄姜

9、第 9 章

　　堂屋中的说话声，拉回了李绒沉浸于往昔回忆之中的思绪。

　　“……谦儿有出息，仙工你该当高兴，因为你享福的日子可就要到了呢。”

　　李仙工笑呵呵道：“呵哈哈，您老才是正儿八经要享福了呢！”

　　“一起享福，一起享福。”老爷子道。

　　李绒再次确定，杨英这老头子虚伪又狡猾。每一次占便宜时，都要把他家杨谦拉出来说一回。

　　知道她爹已将杨谦视作女婿了，自然就会心甘情愿被占便宜，就算不满也会被安抚，每每都如此！

　　又说了几句话，老爷子就提出要告辞了。

　　李仙工忙朝屋中唤人：“绒囡儿，你织布也织一上午了，出来透透气松松骨，别累坏了。”

　　李绒心里不管怎么想，面上却还是扯出一个笑来，自织机前起身走到堂屋里。
　　见老爷子已经快出堂屋门了，便笑着道：“杨姥爷怎不多坐一会儿？吃了晚饭再走罢？”

　　即使没有前世后面几年的经历，她在市井中长到这么大，也早已学会了收敛喜恶。
　　即使看不惯某人，也不会明着摆脸子——除非是必要时，所以她现在能笑得自然又热情，对杨英开口留饭。
　　就像那‘极品亲戚’杨绦说的：讨厌一个人，用不着翻脸。

　　说起来，那杨绦行事虽也尽显‘极品’本色，却与话本子里写的不尽相符……

　　李仙工听女儿这么说很满意，“是啊是啊，您吃了晚饭再回去罢！绒囡儿的灶上手艺又有所精进，您留下来让她做一顿您尝尝？”

　　杨谦实在是优秀，绒囡儿以后要嫁到杨家去的，想要过得好，就得让杨家人早早知道他绒囡儿的好。
　　不是他吹牛，他家绒囡儿长得又好，针黹女红、灶上厨艺也全都拿得出手，理家更是拿手，实在是很优秀一闺女！

　　老爷子回头看了一眼。
　　这李家李绒长得是好，但是也长得太好了点，看着就妖妖艳艳的，非宜家宜室之选。
　　不过她针黹女红和灶上厨艺，勉强拿得出手，总算有点良家女子的样儿。

　　面对李仙工热情留饭，老爷子不咸不淡道：“不吃晚饭了，今日回家还有事要忙，以后有空闲了再吃罢。”

　　对于老爷子挑剔不满的隐晦目光，李绒面上笑容依旧，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必说了。

　　李仙工又挽留几遍，老爷子执意不留下吃晚饭，也就出堂屋门往外走了。

　　走到院子里时，李家十二岁的小女儿李络，正好从外面玩了回来。

　　一身鹅黄衣裙，衬得一张圆嘟嘟的脸白里透红，手上举着一串糖葫芦，步伐轻盈之下，十分娇憨可爱之外又添两分。

　　李络见到老爷子，声音又甜又糯地打招呼：“杨姥爷好！”

　　相比李绒妍丽明艳的容貌，李络这样圆润可爱的，就要更招老人家的喜爱，老爷子杨英也不例外。
　　“络络去哪儿玩了？好玩吗？”

　　李络笑得眉眼弯弯可可爱爱，“去了李陈坊看飞天班子的杂耍，可好玩了！”

　　李家早几代人就已经住在这里，算得上是土生土长本地人，李络在上下积善坊和李陈坊这一块儿混得很熟，成天自己跑出去玩也不必担心出事。

　　“哦哦，飞天班的杂耍啊，那是很好看了。”老爷子脸上带出笑意来，又主动邀请：“络络什么时候到杨姥爷家去玩啊，姥爷让你桃花姨给你烤酥鱼儿吃啊。”

　　“好啊好啊，络络每天都有空的，我明天就到杨姥爷家玩！”

　　“那姥爷让你桃花姨提前把酥鱼儿烤上。”

　　“好啊好啊~”

　　李绒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笑容丝毫没垮。
　　和那话本子里写的一样，女主李络是团宠，人人都喜欢她。就连自己，不也是从小就宠着她吗？

　　李络如今都有十二岁了，在他们这样的匠户人家里，这般大的女孩儿大多已经在织机前坐了一两年了。
　　而李络她却还没开始学习怎么纺线、怎么挽纱，织布那是一丁点都不懂的，每天都乐呵呵的到处跑着玩耍。
　　杨家自去年搬来起，就是李络常去玩耍的地方了，比她这个姐姐去的次数那可多太多太多。

　　这就是李络的天赋本事了，她就是招人疼、招人爱，让人不舍得她受一丁点辛苦和委屈。

　　送走老爷子，李仙工也跟着出门去了，厨房里的米面没有了去粮铺买些回来。
　　李绒转身往屋里走，打算回去接着织布。
　　李络跟了进来，把手中的其中一串糖葫芦递给李绒：“姐姐，我给你也买了一串糖葫芦！”

　　李绒看着眼前的妹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这裹着剔透糖浆的红彤彤糖葫芦，也不觉得多甜了。

　　“你已满十二岁，不是小孩子了……姐姐也不是小孩子了，已不再是吃糖的年龄。”

　　李络嘟一嘟嘴，收回手中的糖葫芦：“好叭……姐姐不吃，我自己一个人吃两串。不过谁说长大了就不能吃糖了？我就觉得就算我到六十岁，老了、牙齿掉光了、走不动路了，我喜欢吃糖就还是要吃糖的！”

　　李绒想起那话本子里写的，满头银发的美丽小老太为了吃一串糖葫芦，与儿孙斗智斗勇，而杨谦帮着她把糖葫芦藏进书生袍的宽袖里……

　　李绒把目光移回织机上，“嗯，你说的对。你自己去玩吧，姐姐要织布了。”

　　“好叭~”李络举着两串糖葫芦，蹦蹦跳跳的出去了，一派天真无忧。

　　……

　　李绒不管是前世，还是知道自己只是活在一个话本子里的现在，其实都不是多稀罕与杨谦的这门亲事。

　　杨家那家境可说一贫如洗，甚至没有半间房屋是属于他自家的，一大家子人只能赁房来住，居无定所犹如无根之萍。
　　所谓娶媳低娶、嫁女高嫁，虽然两家都是世袭匠户贱籍，可李家家境尚算殷实——衣食足够又有房产，她嫁去杨家是低嫁了的。

　　又有杨老爷子杨英这个未来爷爷，李桃花这未来婆婆，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嫁进杨家后的日子有得煎熬呢。
　　再则，杨谦的样貌只能说整齐端正，她自己是一个明艳美人，对未来夫婿的相貌也有所期待。

　　要家境没家境，要相貌没相貌，婆家人还难相处，这样一门亲事，她李绒不稀罕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吗？

　　至于说杨谦会通过读书科举，出仕做官成为一代权臣，前世的李绒又不能预知未来。
　　匠户人家之中，想要通过科举脱籍的不少，但成功者寥寥，她也是通过这些经验推断杨谦科举出仕、让她做官夫人的可能性很小。

　　但在话本子里，李绒就成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嫌贫爱富、目光短浅’。

　　那个话本子，是以杨谦为主角的，主要笔墨都用在他身上，他之外的其他配角都着墨很少，好些内情都没有写出来。
　　就比如‘李绒悔婚富商做妾、其妹无奈替嫁’的内情。

　　杨家和李家不过是两家匠户，又不是甚么王公贵族，还替嫁？替他娘哪门子的嫁！！！市井百姓之家，婚约悔了便悔了，赔礼道歉也就罢了，哪有那么多荒唐的替嫁之事！
　　不过是为杨谦和李络两人的私情，扯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再说她‘悔婚’一事。

　　她悔婚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杨谦大后年考中秀才之后、考中举人之前，也就是三年之后他们都十九岁时的事情。
　　她是不稀罕与杨谦的这门亲事，但她这十几年不也一直没说什么吗？

　　十九岁的女子还未出嫁，就已经是一个老姑娘了。她何时悔婚不成，要等到杨谦考中秀才，等到熬成了一个老姑娘了再来悔婚？

　　或许在写话本子的作者来看，十九岁对女子来说不值一提，只是一个可以写谈情说爱的年龄罢了。
　　但当下世道明明就是：十九岁的女子意味着花期已过，是一个老姑娘了！
　　她又不是傻子，怎会这时候才悔婚？要悔早就悔了！

　　这其中难道会没有内情吗？
　　但话本子里却一字未提。

　　李络和杨谦他们，还有她的亲人们竟也没去想，都认为她是嫌贫爱富看不起穷酸秀才，认为她目光短浅看不出杨谦是潜力股。

　　那写话本子的作者，怕是真认为秀才穷酸，才会‘有理有据’的写她看不起杨谦、嫌贫爱富悔了婚，去嫁给一个富商做小妾。
　　她不知道那作者为何会这么以为，因为这太荒唐了。

　　事实明明是，秀才已经是身有功名的读书人了，在本朝秀才见到县官还可免了跪拜之礼，其地位与匠户有天壤之别。
　　且穷酸与否也是因人品性而异，只要秀才本人不懒惰清高――杨谦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就不愁养不活妻子儿女。

　　再说一次，她又不是傻子！
　　要悔婚她早就悔了，怎会因为杨谦专心科考，以至于把她熬成一个老姑娘了，在杨谦考中秀才以后再悔婚？

　　一切只是因为，在话本子没有着墨的地方，她撞见了妹妹李络和杨谦的私情。

　　李络崴脚摔倒时，杨谦及时伸手搀扶住了她。
　　然后，两人执手相看的时间长了些，眼神含情胶着对视得久了些，分开后两人都眼神乱飞显得不自然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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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又不是傻！#
渣言渣语：……瑟瑟发抖.jpg闺女，要知道我们渣作者在写炮灰女配时，会强行给她们带上降智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