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工巧匠（工）》黄姜

68、第 68 章

　　购置下来一个三百亩大的小山包这样的事情，杨绦当然要去李家找李绒分享一下喜悦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秋季新款布匹的筹备事宜，也是时候排上日程了，他要去找李绒商量一下彩线的事情。

　　一大早上，李绒就听见大门外熟悉的敲门声。

　　‘咚咚咚’三下，果然，接着就传来热情高昂的打招呼声音：“李姨父！绦小子我来了！”

　　几乎是立即，倒座房里就传出了她爹同样热情的招呼声：“哎呀，绦小子来啦？快快进来！我正在给人打造织机呢，你最近很忙吧？”

　　“说忙吧也不算太忙，但每天就是没有多少空闲的时候。”那杨绦和她爹寒暄了起来，“李姨父你这架织机快成形了啊？快了快了！再过不了几天，一笔银子您就挣到手了。”

　　“唉嗨，我这打造织机的营生，不能和绦小子你的生意比啊，每月赚的还抵不上你小子赚的零头。”

　　那杨绦的一张嘴，确实甜得很：“这世间的银钱哪里能挣得完的？挣得银钱够用就行，再赚多赚少就没多大区别了。而且李姨父您有这一门手艺，已经强于好多人了，刮风下雨都影响不了您！”

　　果不其然，她爹被哄得很高兴：“哈哈哈！绦小子你说的也对。今日来是找你绒姐，商量生意上的事情？”

　　“对，有点生意上的事情，要寻绒姐商量一番。”那杨绦讨好人，还真是有始有终，末了还不忘哄她爹一句：
　　“想着多日不见李姨父，先来给您打个招呼，和您说两句话了再去找绒姐。”

　　她爹果然又是哈哈大笑：“哈哈哈！绦小子你有礼有节，是个好样儿的！不过你找你绒姐有正事呢，还是正事要紧，快去找她吧。”

　　接着，她爹果然就扬声喊她了：“绒囡儿，你绦弟来找你说事！给你绦弟兑一碗糖水喝！”

　　李绒听到了，扬声应答：“好，晓得了！”

　　大概已经走到院中阶前的杨绦，还客气道：“绒姐别忙活，多不好意思啊 。小弟来找绒姐主要是说正事的，糖水就不必喝了。”

　　话音刚落，穿一身‘鹅黄嫩绿’短打的杨绦，就已经跨进门来。
　　一身短打束袖、束裤脚，脚下一双中筒靴，凸显得他肩宽腿长，腰身劲瘦，纤长利落。
　　一把乌黑长发被束在脑后，走动之间在空中划过潇洒的轨迹……
　　转头看见了她，瞬时眉目弯起，笑得像是绽开的花儿一样，声音热情又活力：
　　“绒姐！绒姐，你在忙呢？”

　　“……”这副相貌，真是愈发耀人眼了。
　　李绒从织机上下来，来到客厅堂屋里，“也不算忙。你稍坐，我去给你冲兑糖水。”

　　从杨绦身边经过时，她忽然就发现，他竟比她高了！
　　一年多以前明明才只到她眉间高，期间抽条长得太快了，如今竟然反了过来，轮到她只在他眉间高。
　　看他这猛长的架势，以后比她高出更多也是很可能的吧？

　　杨绦并不坐下，而是踱步跟在李绒后面。
　　“绒姐，别麻烦了，我经常来，又不是一年到头都难得来一次的客人，还喝什么糖水？”

　　李绒进了厨房，从橱柜里拿出糖罐子，转头瞥一眼叠着腿倚在门边的少年人，没好气道：
　　“你既是经常来我家的，那还每次都去和我爹打招呼？你若说真不喝糖水，那我可就不冲兑了啊？”

　　每次来李家时，都必然先去找李仙工，那不是为了讨好未来岳父大人吗？
　　但杨绦可不敢这么说出口，而是笑嘻嘻地：“可别！绒姐，我就是客气两句，糖水还是要喝的！”

　　“呵！”李绒睨一眼杨绦，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拿一个碗舀两勺红糖进去，用陶罐往碗里注入大半碗凉白开，再拿一只筷子搅拌，搅拌……

　　李绒搅拌时，杨绦依旧慵懒地倚靠在门边，偏头笑嘻嘻地：
　　“绒姐，你肯定是羡慕嫉妒了。羡慕我讨人喜欢，嫉妒我每次来时，李姨父都稀奇我，还总支使你给我兑糖水喝，是吧？”

　　“就你会说话，有事没有都嘚啵嘚啵个不停。”筷子往灶台上一扔，李绒端起冲兑好的糖水，两步走近杨绦就把碗塞到他手上，“自己端着！”

　　“唉唉！别撒了！”杨绦惊险地接过一碗糖水，然后又跟在李绒身后，进到堂屋里坐下。

　　“绒姐你真好，真舍得放糖，这碗糖水真甜！”杨绦一口一口地喝着糖水，嘴里还没个消停。

　　“要是不甜，怕你去向我爹告状啊。”

　　“那必然是不能够的，绒姐待小弟多好啊！怎么都不能够去向李姨父告状的。”

　　“谁知道呢？”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就油嘴滑舌吧。”

　　“肺腑之言。”

　　……

　　两人又斗了几句嘴，杨绦问起李络来：“没见络络在家，又出去玩耍去了？”

　　李绒想到李络的‘团宠’体质，但杨绦最是不耐烦使小性子的人了，元宵灯会上时当场训得李络无地自容，也不是宠着李络的样子。
　　“她在家安静了也就一个多月，自三月开始，就又像以前一样了。踏青游玩、斗草斗花、听戏看戏、看杂耍……好玩儿的可多了去了，我爹他也管不住，也不狠心去管。”

　　杨绦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关心李络如何，不走心地应声：“络络还小，长大了自然就会好的。”

　　李绒忽然想到，她如非紧急事情要找杨绦，从来不踏足杨家半步，也不晓得李络有没有经常去杨家找杨谦玩耍？
　　“络络有经常去你们家，找杨谦玩闹吗？”

　　杨绦觉着，她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啊……
　　难不成，她也看出来了杨谦和李络之间的苗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杨谦和李络是真的没有后续了，那事就不宜再往外扩散。
　　“以前在我大哥放旬假时，偶尔络络还会去我家一趟。不过自今年以来，络络大概是不想见到我吧——毕竟元宵时我训她时丁点没留情，就一次都没去过我们家了。”

　　“主要是我大哥和三弟都忙于读书，我大哥就不说了，正为八月院试埋头苦读，三弟也比以前勤奋很多。络络就算去了，也没人抽得出时间和她说笑玩闹。”

　　“哦，确实。我也是想着你们家那是没有一个闲人的，络络她去了会打扰到你们。”
　　李绒更疑惑了。

　　在话本子里，元宵灯会上杨谦和李络情愫初生之后，两人之间的交集就愈加增多了。
　　杨谦放旬假时，李络每次都会去找他玩耍，说是让他能劳逸结合，别把脑子里的弦崩得太紧了。
　　还有杨谦去参加同窗间的文会时，李络也总是能恰巧碰上，然后与他们一起说笑。李络是多可爱讨喜的一个小妹妹啊，杨谦那些同窗都愿意接受她，就常常让她在旁边看着。

　　如今李络不去杨家了，那还会出现在杨谦和同窗们的文会上吗？
　　李络性情天真可爱，相应地，她也不爱耍心机、藏心思。如果去了文会，那她回来后在晚饭桌上，肯定会嘚啵嘚啵地全说出来的。
　　可李络最近说的都是看了什么戏目，飞天班子的杂耍又出了新花样，斗草又赢了……所以，李络多半是没有在文会上的。

　　听杨绦这话，李络和杨谦不但没有进展，反而还更加疏远了？
　　那杨谦和李络的热闹，她还能看得到吗……

　　杨绦不知道李绒心中所想，又开玩笑问：“说起来，李家大嫂和二嫂她们在家吧？今儿怎么没像以前那样，热情地迎接我了？”
　　要知道，自从李家大嫂和李家二嫂知道他正做的这布匹生意之后，虽两人表现方式不同，但都是一样的对他很热情。今儿没见着，他还有点奇怪呢。

　　“怎么？你少了人巴结奉承？”李绒先是打趣一句，然后才解释：
　　“他们既没那手艺，能够给你织那布多挣几百文钱。又不能让你拉拔他们那一把，仅仅是让他们跑跑腿，就赚到和你一样多的银子。更不能让你把赚的银子，白白分给他们几十两。”
　　“既然这样，从你这里得不到好处，还巴结你做甚？都关在家里，安安分分地织布呢。”

　　说完，李绒把自个儿都逗笑了。
　　看着前世那样薄情寡义的兄嫂，在杨绦这里什么好都讨不着，每次都在杨绦这里碰软钉子，却又总找不到借口可以撒泼耍赖，到最后只能窝着气无功而返。
　　不得不说，心里是真爽快舒坦！

　　“哈哈哈。”杨绦也跟着笑了，又问：“你这个亲姑子，可也在做着彩线生意呢，他们占不到我的便宜，就没来找你？”

　　李绒一副横眉竖目的凶恶模样，“倒是来找过我，但他们不能从你那里占着便宜，就能从我这里讨着好处了？”

　　李绒：“他们倒是想让我带他们做这彩线生意，可是被我干脆又狠心地拒绝了！
　　然后他们就想着自己单做，但他们可找不着像你这样大的买家。去钟二叔家买的一百锭彩线，折腾了十来天都还没卖出去。
　　折腾来折腾去，十天赚了十文钱，远远不如在家织布的。”

　　说完，李绒似笑非笑地问杨绦：“怎么？看我这么不讲亲戚情面，觉得我不温柔、不善良、不顾亲情？”

　　杨绦连连摇头：“亲戚之间，讲究一个你来我往互相付出。一旦失衡，一方无私奉献、一方索求无度，这亲戚啊就没得做了。”
　　“哪怕我没亲眼见过，我也听李姨父说起过绒姐你，从八岁起就操持家中琐事，料理父兄妹妹的衣食，可说是无私奉献了这许多年。
　　绒姐你可不欠李家大哥和二哥的，反而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你的付出，如今看见你挣了点银钱，就理直气壮地想要来分一杯羹。
　　你不分的话，他们怕是还会说你不顾兄妹之情吧？”

　　杨绦：“他们也不管你有无难处，只看见你挣了钱，就嫉妒得眼红。稍微晓得些是非好歹的，都不会认为是绒姐不讲情面。”

　　杨绦这话说完，李绒听了只觉心中酸楚。
　　“可见这世上，不晓得是非好歹的人，也不在少数。”
　　在她坚决拒绝两个兄嫂之后，旁人都是说她不顾兄妹亲情。
　　不说李络了，就是她爹，也是觉得如果能帮，就应该帮一把，不过因为明白这生意不好做，杨绦只在她这里独家采买彩线，才没有多说。

　　旁人对李绒此举的看法，杨绦也大概想得到，于是出言安慰道：
　　“世间慷他人之慨者众。他们评论旁人之间的矛盾时，那真是善良无私得仿佛圣人，可真落到他们身上了，才真是叫作冷漠自私！”
　　“绒姐，你在乎旁人的话做甚么？日子是自己的，好坏旁人都不会替你过的。”

　　“……”李绒低头垂眼，片刻后才开口：“是啊，日子好坏都是自己的，在乎旁人做甚么……”
　　不是早就想明白了吗？上辈子杨谦和李络他们并未故意伤害她，她也不过是不忿他们对她冷漠自私。
　　世间冷漠自私者众，她又何必对他们耿耿于怀？以后就像对待两对兄嫂一样，也不去理会他们就是了。

　　看不看得成热闹，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与她无关。
　　杨谦和李络这一对天定良缘即使散了，杨谦也不可能成功履行与她的婚约的。女一没了，轮次下来，不还有女二吗？

　　操那些闲心！是银子不香吗？是银子已经赚得很多了吗？

　　杨绦一碗糖水喝完，又随口闲聊：“之前元宵灯会时，我见仙黛姐身子似乎较第一次见她时，好了许多。如今呢？可有一直在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