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工巧匠（工）》黄姜

62、第 62 章

　　立夏，四月节。
　　农历的四月下旬，‘立夏’节气已经过去十来天。北方这时才刚刚进入春季，而位于南方的杭州气温已有明显升高。
　　立夏一过，炎暑将临。

　　四月初夏时节，百姓们相继穿上了夏装。
　　今年不同于往昔，杭州城里的人们风行穿一种‘格纹花罗’布匹做的衣裳。
　　根据其格纹颜色的差异，还分别有三个雅致的名儿：桃花鸭暖，苏堤春晓，鹅黄嫩绿。

　　桃花粉与鸭绒黄，桃花粉与嫩草绿，鸭绒黄与嫩草绿，雅致、可爱又充满春夏烂漫气息的颜色，交织出绚丽灵动的格纹。
　　在袍袖鼓动间，在裙袂飘舞间，为杭州城的整个春日，以及正在开始的夏天，增添上了缤纷色彩……

　　城内的男男女女们，一月前的清明节前后，已经穿着‘桃花鸭暖’和‘苏堤春晓’，去城外西湖边踏青游玩过。
　　然而，在袁氏布店第三款新布——鹅黄嫩绿推出之后，又经过大半月的酝酿，杭州城内一股不安分的气息，已日愈成了气候……
　　那就是……去爬山郊游，登高望远！

　　……

　　城西东太平坊内，孙姓富商的姑家表妹王姑娘，又请了县令小姐和赵姑娘来，在家里小聚吃茶。

　　今天，王姑娘穿着一身袁氏布店所出‘苏堤春晓’做的衣裙。
　　桃花粉与嫩草绿搭配的格纹花罗，将肤色白皙的王姑娘衬得愈发娇俏又清新，直将她五分的美貌，衬得有了九分。

　　小啜一口花蜜茶，王姑娘语气似是平常：“唉，前日里，袁氏布店终于将我预订的‘鹅黄嫩绿’送来了。
　　我看过之后，也觉着相比‘桃花鸭暖’、‘苏堤春晓’，这‘鹅黄嫩绿’确实看着更清新怡人，适合做了衣裙，放在夏日里穿。”

　　县令小姐心下暗诽：说得云淡风轻似的，还不是在炫耀你拿到最新款‘鹅黄嫩绿’了？不过，今日想在本小姐面前炫耀，怕是得让你小心思落空了！

　　县令小姐穿一身‘桃花鸭暖’做的衣裙，桃花粉与鸭绒黄的格纹，将她的盛气凌人弱化不少，再添上几分娇俏温婉。
　　她这一身衣裙，她娘亲县令夫人也是满口夸赞的，只言‘这布衬我儿！将我儿的娇俏温婉彰显出来了！’，是极其适合县令小姐的。
　　只不过呢，这‘桃花鸭暖’是春夏季的第一款而非最新款，所以在攀比时就稍逊了一筹。

　　然而，县令小姐似是不经意地，甩着手帕扇了扇风……这手帕的布匹用料，恰是袁氏布店最新款‘鹅黄嫩绿’！

　　“王姐姐，你竟前日里才拿着‘鹅黄嫩绿’吗？”县令小姐用最新款布料做的手帕掩在嘴前，一脸惊讶状。
　　炫耀之意，昭然若揭。

　　县令小姐继续说：“妹妹竟没给你们说过吗？我在去年冬月时，就已经成为了袁氏布店的贵客会员。
　　所以他们店里今年新出的三款新布，每一款在推出前三日，都会有人带着成衣图进府来让我挑选。我看着不错，每次都预订了一匹。”
　　“这不，第三款的‘鹅黄嫩绿’，妹妹在四月初七时，就已经收到了呢！”

　　王姑娘：“……”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去年聚会赏雪时，因为等不及袁氏布店出货，而买了市面上仿冒布做衣服，结果在小姐妹面前出了丑的赵姑娘，之后就痛改前非了！

　　自那以后，赵姑娘就密切关注着袁氏布店的新布动静，当知道袁氏布店有贵客会员制时，就大手笔地买了去年冬季的两匹浮纹布，又通过预定一匹‘桃花鸭暖’，成功地成为了该店的贵客会员。
　　所以，随之推出的‘苏堤春晓’和‘鹅黄嫩绿’，她也是享受的和县令小姐一样的待遇。

　　赵姑娘似是不经意地，把团扇拿在手中把玩着，而这团扇的扇面布料，也正是‘鹅黄嫩绿’！

　　赵姑娘：“李妹妹，你也拿到了啊？我是四月初六时，袁氏布店给我送到家里来的。”

　　县令小姐李小姐闻言，贝齿紧咬：竟比我还早一天拿到手！
　　但面上却还是挂着笑容，“听说袁氏布店会在新款布推出五日之后，才开始为贵客会员配送。
　　赵姐姐你比我早拿到一日，想来是他们店配送时路线差异导致的吧。毕竟我填的配送地址不是这坊内的别院，而是县衙官署，距离就要更远些。”

　　王姑娘：“……”所以说来说去，就只她没有成为贵客会员？！

　　果然，赵姑娘和李小姐转头问王姑娘，“王妹妹，你怎么前日里才拿到‘鹅黄嫩绿’呢？”
　　“是啊，这都四月下旬了，怎得配送这么慢吞吞？”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是在挖苦她呢！
　　“呵呵，我这个丫鬟实在没用！我让她去袁氏布店排队，她光知道买不上就要先预订，却不知道有那贵客会员制，真是蠢得厉害！”
　　“这不，前日里才将预订的一匹布给送来。其实啊，我原本是想要预订两匹的，奈何袁氏布店定的那什么‘限购’规矩，店面上买的客人最多只能买一丈布，预订的客人则最多只能订一匹。”

　　王姑娘：总算扳回来一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要集齐三款新布，那每一款最多就只能买一匹，你们那手头紧的样儿，买不了更多的！
　　我只是知道的晚而已，可我有钱啊！

　　三个小姑娘，在这一场攀比之中各有胜负，没有分出成败高下。

　　县令小姐又啜了一口花蜜茶，提议道：“既然我们都已拿到了最新款的‘鹅黄嫩绿’，不若就做出一身衣裙来，改日寻个天气好的日子，我们姐妹穿上同款衣裙，带上精巧点心和清甜果茶，去吴山登高？”

　　赵姑娘闻言，很是乐意：“好啊好啊，想想我们到时穿上同款衣裙，显得多亲近啊，就跟三个亲姐妹似的！”

　　王姑娘也很有兴趣：“这主意好！那到时我们做好衣裙了，就派丫鬟去其他姐妹家说一声，约出个日子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

　　王姑娘：虽然都是‘鹅黄嫩绿’款，但在衣裙的样式上，能做的花样可是太多了……

　　县令小姐：得让娘亲去请城中最好的裁缝，做出一身最别致的衣裙！

　　赵姑娘：‘鹅黄嫩绿’配色清新怡人，最适合做成别致的荷叶袖上衣，也不必节省布料，下裙就做成十二幅裙。这次一定要胜过两人！

　　类似的攀比场景，不止出现在女子之间，男子之间也不少见。

　　杨谚所在的学院里。

　　“‘桃花鸭暖’桃花粉配鸭绒黄，颜色到底鲜亮粉嫩了些，男子穿上有失英武之气。因此，还是桃花粉配嫩草绿的‘苏堤春晓’，更适合吾辈穿着。杨谚，你说是不是？”

　　“‘桃花鸭暖’怎么了！？哪里粉嫩了？照你们的说法，男子只能穿黑色、灰色了是吧？因为红橙黄绿蓝靛紫，都是鲜亮的颜色，你们都不能穿！那你们也别穿‘苏堤春晓’了。杨谚，你说是不是？”

　　“你们争什么争？唉，还是最新款的‘鹅黄嫩绿’最清新怡人啊，穿着都让人心旷神怡~杨谚，你说是不是？”

　　“你个已经穿上最新款‘鹅黄嫩绿’的人，无人欢迎你插话！”

　　杨谚：“……”
　　“我说啊，我一个才穿上‘桃花鸭暖’的穷人，你们却与我说甚么‘苏堤春晓’、‘鹅黄嫩绿’？我说啊，你们不如将三款都集齐？这样想穿什么款，就穿什么款？岂不快哉？”

　　刚才还在挤兑‘桃花鸭暖’太粉嫩的学子，闻言气急：“你以为我不想集齐三款吗！听说袁氏布店去年冬季的三款浮纹布，已因过季下架了，恐无再出之日！这春夏季的三款，说不得也是一样的下场：过季就再也没了。可我还只有‘苏堤春晓’一款！”

　　“谁不想集齐呢？可我们抢不着啊！杨谚，你不懂的。”

　　杨谚：“……”他这个眼睁睁看着三款布被织造出来的人，都还没集齐呢，不更可怜吗？

　　于是就有一个学子不太明白了，“既然你们这么喜欢那三款布，怎么不去其他地方买呢？如今布市上也有格纹布的啊，何必去袁氏布店与人抢红了眼呢？”

　　这学子此言一出，立即引来大片目光，对他上下打量，眼神里含义不明……

　　终于，一个学子不确定地问：“严兄，你这身上的‘苏堤春晓’，莫不是仿冒的吧？”

　　立即，有两个学子附和：“严兄既然这么问了，又一脸轻松的样子，那肯定是买的仿冒布了啊！”
　　“对对，看他平日里也是一副正人君子样，没想到竟然会去买贼商织造的仿冒布！这与偷窃的贼人又有何异？我羞于他为伍！”

　　这位严兄被众人以异样目光围观，一时如芒刺在背，不知如何是好：“怎、怎么了？我去袁氏布店买布时，没有买着，出来时看见不远处一家布店就有在卖‘苏堤春晓’，我就买来做衣服穿了啊……”

　　“只有清河坊袁氏布店，以及城东清泰门下的袁氏布店分店，所出的‘苏堤春晓’，才是正品‘苏堤春晓’！其他布店布行所出，都是仿冒伪劣的！你这身衣服，根本不配叫‘苏堤春晓’！”

　　“细看你这身衣服，果真就有许多伪劣之处：格纹颜色不够纯正，条纹呆滞死板，罗纹褶皱也要更浅！一身伪劣气息，犹如你这人……”

　　这位严兄闻言，脸色难看至极，连忙辩白：“在下是受贼商蒙骗，那贼商说这布就是从袁氏布店购进的，我这才买了来。若早知那贼商的嘴脸，我身为持身端正的学院学子，是万万不会买的！”
　　“贼商骗我好苦！”说着，这位严兄便把外面的学生服脱下，扔在地上连连踩踏，“贼商骗我！”

　　相比平常百姓，读书人更重品行，就怕旁人说他：‘既穿仿冒伪劣之服，则与偷窃无异，恐也是贼商之流。’
　　就如这严兄一样，被人质疑品行。

　　不过这位严兄反应很快，当下就把仿冒衣服脱下，扔在地上连连踩踏，以彰显他不与贼商同流合污的决心。

　　在杨绦没有多余空闲的两个月之间，袁宁也没忘记继续做之前两人已交换过意见的事情：打造袁氏布店的口碑，灌输给客人正品意识。
　　现在看来效果显著，舆论的威力令人惊骇。

　　……

　　四月即将结束时，凤凰山一带，较往年多了不少郊游爬山、登高远眺的游人。
　　其中大多数，都穿着袁氏布店所出春夏季三款新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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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第二更，但会很晚，依旧明早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