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工巧匠（工）》黄姜

111、第 111 章

　　杭州城城南凤山门中朱家桥，杭州织造局旧址周围，因为泛水潮湿，不是宜居之地。
　　久而久之，这一带就形成了城中一处较大的贫民区。与曾因旧织造局而繁荣起来的城南老城，那落日余晖一样的繁荣，形成鲜明的贫富对比。
　　余阿大一家一家五口，就住在朱家桥附近。

　　余阿大一家只是这片贫民区中最为普通的一家。
　　家中赡养着一常在病中的老母，育有两女一子，大女已经定下出嫁日子，儿子还未说亲，幼女半大不小。
　　一家之主的余阿大以卖苦力为生，有人喊做短工就去，若无人喊就扛个扁担去城中繁华的羊巴頭或清河坊门口蹲着，等着人临时喊他挑货搬运赚几个铜板，没有一个稳定营生。
　　而余阿大的妻子文氏，则在家照顾病婆母、教育子女并操持家务，平常再接些浣洗衣裳的杂活儿补贴家用。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贫苦。

　　农历六月一到，烈阳流火。
　　这日晚上，一家人如倦鸟都还巢了，黄昏时暑气未散，就端了一碗麦麸粥、拿一个粗粮窝头蹲在屋檐下，一边乘凉一边吃着晚饭。

　　“这鬼天气，热死个人了！”文氏唏哩呼噜喝了一口麦麸粥，道：“今儿白日里，后面巷子里的何婶子说，袁氏布店里新出了布匹……”

　　常年在病中的余阿婆叹一声，弱声若气道：“唉，大妞儿出门的日子就在下月初，新嫁娘出门最好要有一身新衣裳，袁氏布店每季新出的布匹再好看不过，这次应该是还有红色款式的，正适合出嫁穿，穿着出嫁也再体面不过了。”
　　“但是啊，虽然都说他家每季的新布好看又划算，却只是对那些本就要买中上等布匹的人来说，我们这种穷人家…唉、依旧是买不起的。”

　　余阿婆一双浑浊透着暮气的眼，看向蹲在门边的孙女大妞，“大妞啊，你出嫁一生只有一次，按说应该尽力为你办好一点，用袁氏布店那新款布匹做嫁衣就再体面不过了，但我们家……”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而且余家虽然穷，却也没像那些极其重男轻女的人家一样苛待过家中女儿，至少吃喝上都是和家里人一样的。
　　余大妞很懂事地道：“奶奶，我晓得的。出嫁虽只一次，可若去买几尺袁氏布店的新款布给我做嫁衣，却是没必要的。
　　奶奶和爹娘弟妹都还要吃饭呢，再说弟弟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再过两年妹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家里哪有余钱。”

　　文氏最疼的就是大女儿，大妞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平日里是最懂事、最勤快的，大妞出嫁，她这个做娘的总想要给她些什么。
　　他们这样的穷人家，女儿出嫁没有什么嫁妆，也就一身新衣服穿到夫家去而已。
　　这一身新衣，文氏想要给大妞做的好些，但她又是一个很会持家打算的女人，就如大妞所说，家里人以后也还要吃饭呢。

　　文氏看了看大女儿一身补丁叠补丁的衣裳，终究咬咬牙：“大妞你懂事体贴，我们都知道的，可你新嫁娘出门无论如何也要一身新衣的。”
　　“我还听何婶子说了，袁氏布店三月以来，就在卖一种大匹的棉胚布。一大匹布足足能顶两匹布还有余，但价钱却比两匹布的价钱要少二百文钱！”

　　“而且啊，据说那棉胚布质量极好，比布市里的上等棉胚布也不差——说不得还好上一筹呢，棉纱紧致、通体粗细一一样，织出来的布也就格外光滑平整，穿得久了也不易朽坏起毛。”

　　“据说啊，那织布的棉纱是用‘绦公子’改良后的新式纺纱机纺出来的，布也是用他改良过的新式织机织出来的，那织出来的布啊格外紧实，真真是上好的棉胚布！”

　　因为常年劳累不想说话而变得话少寡言的余阿大，此时也边嚼着粗拉的窝头，边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没错，我在外蹲活儿时，听过不少过路的人都说起那布。说是比局里那些吃皇粮的织匠们织出的布，也不差。”

　　末了，余阿大又补充：“说起来，那绦公子本就是吃皇粮的织匠，招的织布的工匠许多也都是出自局里那些工匠家，都是吃皇粮的。”

　　文氏听了，眼睛一亮：“阿大你在外面的时候多，知道的到底多些。绦公子纺织厂出来的布匹，吃皇粮的工匠家人织的，想来那棉胚布质量上好才是正常呢！
　　若是买上五六尺布回来，我自个儿去城外山上野草地找些红花，染成红色，给大妞做嫁衣，不就很划算吗！说起来也体面呢！”

　　余阿婆听了，想着买袁氏布店的每季新款布匹买不起，儿媳妇说的这种棉胚布倒确实很划算，也体面。
　　大孙女到底是家中第一个成家的孙辈，出嫁时便给她置办一身新衣罢。
　　“我一直病病歪歪的，很少在外走动，到底你们的消息灵通些，既然这般划算，你便去裁一丈那棉胚布回来罢。”
　　“五尺给大妞做新嫁衣，剩下五尺就给树儿做身新衣，树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平常出门要穿得齐整些才行。”

　　文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好的娘！何婶子说那布不厚也不薄，夏天穿或许有些热，但春秋穿就刚好合适，就算是冬天，在里面穿件夹袄了，也还是勉强能穿。给树儿做一身新衣的话，便是一年四季出门都能穿。”

　　“这样啊，那是再好不过了。”

　　“听和婶子说，袁氏布店这布敞开了卖，也只是堪堪够而已。每月只在月初和月中补两次货，去得晚了，就要等下次补货了才能买到。刚好城南就有一家袁氏布店的分店，我明日就早早地出门去排队买布……”

　　一家人商议决定下来，第二日文氏果真早早地就起床出门，天擦亮就到了袁氏布店城南分店外排起队来。
　　慢慢地，在她后面就排起了不短的一条队，大多是来卖每季新款布匹的，也有一部分像文氏一样穿着寒酸的人，是等着买大匹棉胚布的。
　　等到店门一开，文氏就进门买到了一丈棉胚布，拿到手里仔细一看，就发现这布确如传言那样，“果真是光滑平整、紧实致密，是耐穿耐磨的上好布匹！”

　　就算当下世道说得上一句天下太平，但无论何时，贫富差距都是存在的，像余阿大一家这样需要精打细算才能勉强过活的贫民，城里、乡下都有，且数目不少。
　　贫民之外，又有更多比贫民过得稍好些，精打细算之下不至于挨饿受冻的平民，这两者加起来便占了这天下万民的八成了。
　　而这天下万民的八成，都是杨绦的织云纺织厂所出的大匹棉胚布的潜在顾客。

　　……

　　织云纺织厂的大匹棉胚布，是（半）机织布，几乎摒弃了手工织布的不稳定性。
　　轻易就能纺出双股线、捻度大的优质棉纱，织出紧实致密的布匹。
　　然而质量的优异，却并未增加人力等成本，反而比原先的效率提升了数倍至数十倍。
　　所以杨绦还能在价钱上做出让步。

　　如此一来，织云纺织厂出产的格外物美价廉的大匹棉胚布，一经销售自然卖的火爆！

　　布匹上市才过去一个月，在杭州城内袁氏布店的三家分店的销量，就超过了口碑远播的每季新款布匹。

　　到六月结束的时候，在府城之外的杭州府辖下每个州县，袁氏布店就都已有了一家分店。

　　而且在杭州府之外，浙江下的温州府、处州府、台州府、衢州府、金华府、严州府、绍兴府、宁波府、湖州府和嘉兴府，这些府的府城也都已开设了一家分店。
　　还不止如此，在毗邻杭州府且又繁华的嘉兴府、湖州府和绍兴府，在三府的府城所在地之外的其他富庶县的县城，也都开设起了一家分店。
　　如此一来，袁宁就算是初步完成了今年的目标——布局整个浙江市场。

　　下半年时，袁宁只需再在温州、处州、台州、衢州、金华、严州和宁波这些府，进行更进一步的精细布局，即在府城之外的其余富庶州县，也开设一家分店，就算是完美完成了今年的目标。
　　按照上半年的开设分店速度，下半年甚至还能留下来两三个月，稳固调理一番已布局好的浙江市场。

　　袁宁这样快速的扩张、开设分店，是把之前几年赚的钱全都投进去了！布市上其他布行布庄的管事人看着是心惊胆战，只说袁宁实在太浮躁冒进了。

　　袁宁今年也就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和商场上那些老奸商相比，可不还是年轻人嘛？年轻人难免被说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做事不够沉稳。

　　虽然事实上，在杨绦和袁宁两人之间的生意合作这事上，更惊世骇俗、更让人震惊的其实是杨绦，但因为杨绦有意低调，加上他又只有一个纺织厂，看着不起眼。不像袁宁那样，短短半年就开了近三十家分店，袁氏布店在浙江竟似有遍地开花之势，高调得很！
　　所以倒是袁宁在外面被议论得厉害，都在等着看袁氏布店因走得太快而摔倒，爬不起来的下场。

　　袁宁投入的原始资金确实是很大的一笔，几乎掏空了他所有家底，但开设起来的袁氏布店各分店，在后续经营上的状况确是很好的。
　　有杨绦的织云纺织厂出产的大匹棉胚布做噱头，销售火爆、利润不小，没有布匹积压、很快就回笼了资金。再又带动了分店中的寻常布匹的售卖，这方面的利润虽是细水长流、不显山不露水，却正说明了根基也是稳的。
　　加上袁宁用人得当，经营状况好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衣食住行，布匹是百姓生活的刚需品，布匹生意只要进货渠道稳定、布匹质量不差，就不会做不下去。

　　所以，袁氏布店虽然扩张很快——快得让人心惊，但只要袁宁撑过了初期时候不出大差错，以后的生意就只会越来越好做。
　　一旦他在江南的市场布局完毕，连成了网，那到时的生意就算是随便做一做，也会有滚滚利润进账来！

　　袁宁开设分店、铺设渠道的速度如此快，于杨绦来说，也是一件很让他高兴的事情。
　　袁氏布店在各地开设的分店越多，市场就越大，杨绦的织云纺织厂的布匹销路就越广，他就只管卯着劲增加机器数量，放开手脚去织布，不用害怕布匹积压。

　　同样是到六月结束的时候，杨绦和袁宁在一次碰头时，与袁宁总结了纺织厂如今的产能。
　　“……因纱作每月纺出的纱线量，越来越远大于织作每月织布所需量，所以之后在织机和纺纱机的数量上进行了调整，到现在六月结束为止，有织机：一百八十台，有纺纱机：一百四十台。”

　　“在每月的布匹数量方面，一架织机每月可织十来（大）匹，那七月份时一百八十台织机就可织大约一千八百（大）匹布。也就是相当于布市上寻常布匹：约三千六百匹。”

　　一大匹布的利润在一两银子左右，一千八百大匹，那七月份账面上的利润就是：大约一千八百两银子！
　　按照一两银子约为后世一千元来算，杨绦在即将到来的七月，账面利润应该能达到：一百八十万元！

　　杨绦心里琢磨着：‘终于有些成就感了，准备蛰伏了这么些年，总算是初步窥见了一丝成功的影子。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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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渣言渣语：唉，稿费养不活渣作者了，要另谋生计才行啊，[我太难了.jpg]。所以呢，这文有榜时随榜更新，无榜时隔日更。
渣作者发誓：这文不会坑，否则渣作者单身一辈子！（这毒誓太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