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张舒涵

11、第 11 章

　　早晨起来，吴娜梳洗完毕早早出了门，吴姨磨磨蹭蹭落在后面，看到吴娜出了门，换了身衣服洗把脸，到学校去找吴娜爸爸要钱。
　　学校的保安站在门口，吴姨犹犹豫豫不敢进去，这些年见到带大顶帽的就条件反射腿肚子打哆嗦。吴姨看学生们旁若无人地走进去，终于鼓起勇气慢慢往里蹭。保安一眼看到吴姨踉踉跄跄走路的姿势，觉得可疑叫了一声：“哎，站住！”
　　吴姨停下来，保安走到她面前绕了两圈，越看越觉得可疑。最近学校里总是丢车子，学生民怨沸腾，在校长接待日几次提出这个问题，后勤处长大发雷霆说保安们都是吃屎长大的，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眼前这个老太婆行踪可疑，眼神畏畏缩缩，符合犯罪心理学“未犯罪罪犯”的特征，一定是来学校踩点偷车的。保安加重了语气：
　　“到学校干嘛的！”
　　“找……宁教授的。”吴姨一见到穿制服带大顶帽的，神态就矮了三分。
　　“宁教授？”保安狐疑地看着吴姨，“哪个宁教授？我看就你胡编的吧！知道我们这儿教授多，张王李赵，百家姓里随便说一个都有！”
　　“你这个孩子，你这个孩子怎么乱说呢！”吴姨气急道，“我这么大岁数，都能当你娘了，我还能骗你？！”
　　“我还能当你爹呢！”保安虎了脸，“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别跟她废话，”旁边一个更年轻的保安搓着手说，“我马上给派出所打电话，关起这个老娘们揍她一顿，看她老实不老实！”
　　保安上来抓吴姨的胳膊，吴姨条件反射一般撒腿就跑，两个保安大叫着猛追。两个小伙子紧紧跟在一个老太婆身后，三人相距十多米，没几步年轻保安就要追上吴姨。吴姨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膛，感觉到背后保安距离越来越近，吴姨猛地一转身，滴溜溜在原地打了一个转，转身进了教学楼。
　　保安急忙停步跟进了教学楼，一进去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转过镜子就是女厕。保安看住女厕门，让另外一个保安去叫人。
　　小保安出去了一会儿，带来了几个人，一伙人浩浩荡荡地闯进教学楼直奔女厕而来，围住女厕大喊：“里面有人吗？我们进去了！”
　　女厕之中没有一个人回答，倒是旁边男厕里有一个男生探头出来看了看，马上缩了回去。保安点燃一根烟每人吸了一口驱除臭味，挥挥手几个人进去，果然一个厕所门死死关着，保安大叫：
　　“再不出来我踹门了！”
　　没有人应答，保安抬起脚一脚下去，插销坏了，厕所门晃晃荡荡打开，里面空无一人，这是个已经废弃的厕所，堆满了坏掉的桌子面和凳子腿，哪里有人的身影！
　　保安把厕所挨个检查了一遍，再检查一下窗户，个个嘴里啧啧称奇，难道这个老女人上天遁地了不成？一个个不甘心地走了。
　　吴姨在厕所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心还在砰砰地跳着。确定外面没有人，吴姨长出了一口气，这是自己常用的一个逃避大顶帽的办法。很多人都是惯性思维，认为女人必定逃进女厕所，所以吴姨一进教学楼，马上就进男厕所躲起来，找一个坑关上门死死顶在里面，直到外面没声音了再出来。
　　吴姨小心谨慎了很多，悄悄找到了宁教授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宁教授正在和几个老师商量工作，看到吴姨进去，忙不迭地说：
　　“你在走廊等我！”
　　等了一会儿几个老师都出来，宁教授看看没人，把吴姨拉进办公室责怪道：
　　“不是不让你来我单位找我吗，你怎么又过来了！”
　　吴姨一把甩开宁教授的手，扯着嗓子叫：“我不来单位到哪儿找你，到你家？？你家还有个母老虎呢！她得癌这么多年，还没死哪！”
　　宁教授扯住吴姨坐下，转身给她倒杯水：“你不是知道我电话嘛！有事给我打个电话，我们约个地方谈事情多好！”
　　“要是给你打了电话，我怕你就不敢来见我了，故意躲着我们娘俩了！”
　　宁教授一下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吴姨恨恨说：“出事了，天大的事！我告诉你，昨天我们那儿出了命案，我命好，没被你老婆咒死。邻居一个刚搬过来的小女孩让人砍了，就在你女儿身边发生的事呐！这几天我这个心啊一直就悬着，想起来我就后怕，你说那天吴娜要是早回来一会儿，那可怎么办呐！如果闺女出了事，我也不活了，我还不如喝瓶敌敌畏摸电门算了！”
　　宁教授压低声音说：“这儿离我们学院办公室很近，你小声一点，我不是给你钱换地方住了吗？”
　　吴姨擦把泪：“你闺女可怜你，说你挣钱不容易，说啥也不让我用你的钱，我们吵起来把存折弄丢了，你不信去查查，那些钱一分没动过！”
　　宁教授到电脑上打开网上银行，看了看叹口气，打开钱包拿出身份证：“这是我的身份证，你去银行把这笔钱取出来，赶快换个地方住吧。”
　　“取出来就没事了？”吴姨冷笑，“我们不贪你那几个钱，这次来女儿有任务交给你。现在闺女年纪大了，转眼就到了成家的年纪，如今城里不讲究男方买房子了，女儿有个房子将来也好谈对象。你准备准备钱给女儿买个房子，我知道你们家你做不了主，我也不难为你，买个几十平的小房子就中！”
　　“买房子？！”宁教授一下子火上来，压低声音吼道，“我哪儿有那么多钱买房子！你知不知道现在房子多少钱一平！”
　　“哎呦！”吴姨一下子蹦起来，用头死死地顶着吴娜爸爸的胸膛，边哭边顶，“都是爹生父母养，你那个闺女就活得那么好，我这个闺女就得吃糠咽菜啊！我告诉你，你女儿不是叫晓岚吗，我知道她在哪儿住！我也知道她在哪儿上班！你要是敢不对吴娜好，我拼了这条老命，我买石灰糊她的眼去我！”
　　宁教授一下火大了起来，用手一把拨开吴姨，指着她的鼻头喝道：“你敢！我可告诉你，咱们的事别扯到孩子身上，晓岚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吴姨怒目看着宁教授，两人对视一会儿，宁教授首先败下阵来，瘫坐在沙发上痛心疾首道：“哎，我做了一辈子学问，自问这辈子清清白白，对得起天地良心。我这辈子就干了你这一件错事，就干了这一件错事啊！算了算了，你说吧，你需要多少钱？”
　　吴姨怒道：“放你娘的酸屁！认识我就是错事了？我给你生了那么好的闺女也是错事了！我不跟你扯这个，你也少给我整那些没用的。现在我想买一个50平的小房子，首付是20%，我攒了一点，你再给我二十万就行了！”
　　宁教授低下头想了一会儿：“那好吧，可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闲钱。我想办法凑一凑，你不要再来我这里了，我凑够了钱打电话通知你。”
　　吴姨起身出去了，宁教授坐在椅子上，想着刚才吴姨泼妇一般的表演，那种彪悍不顾一切的举动，浑身上下都露出来的一股子粗鄙野蛮，哪里还像是刚认识时那个漂亮腼腆的农家女孩！宁教授不禁摇头慨叹，苦难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吴姨所受的苦难和自己有着巨大关联。如果不是当时婚姻出现裂痕，自己主动下乡支教，又糊里糊涂爱上吴姨，吴姨又何至于变成今天这种泼妇呢？！佛说因果，正是当年亲手种下的因，才结出了今天这枚苦涩的果。吴姨在乡下那种舆论环境中，一个未婚先孕的姑娘家执着地把孩子生下来带大，着实很不容易，孩子也必然受了不少苦。想到女儿吴娜，宁教授心里顿时感觉非常愧疚，这个孩子长得好性格也好，在这样一个闲言碎语的环境中居然没有愤世嫉俗走上歪路，吴姨这个当妈的功不可没。吴姨说得对，自己从没有对这个孩子付出过什么心血，现在是出一点力气的时候了。宁教授看看今天的日程表已经没有要处理的事情，起身回家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