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蜃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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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是沙上山，蜃楼乃天上月。
是夜，当沙罗一众糙汉子已等待等到不耐烦时，脚下的青山顶，忽然延伸出一条通向天际的光路。
那由一块块半透明的莲花形虚影组成，上面闪现着无数奇奇怪怪的画面，有山有水，有人，有动物，一刻不停地变换着，走在上面好似是在观看一场永不谢幕的皮影戏。
莲花光路从百丈高的山顶，一直绵延至中天的冰轮。
第一个发现这奇景的军士，正连滚带爬地跑回来，颠三倒四道：“将军，通向蜃楼的路出现了，出现了，在，在……”
伊坦不悦地打断：“在哪，组织好再说。”
“就在那！”得，说了等于没说。
他懒得去纠正，飞速赶去巡视了一遍，回来一掀水帘洞的帘子，也不通报大喇喇走进去：“二位公子，通向蜃楼的路已经出现，我们这就——”
身长九尺的铁男儿，一见那石床上交颈依偎的两人，比看见三十丈高的噬魂种都觉得碍眼，这厢连话都要说不下去了。
叶霜河善解人意地放松怀抱，率先滑下来，笑道：“多谢告知，将军可以整军先上去，我与枫儿这就跟着。”
江枫方才入定修整了几个时辰，外伤好得差不多，听着声音刚刚醒来，并不知他搂着自己的模样被伊坦看了去，也一本正经地回复：“不错，将军请便。”
伊坦尬的要死，心说原来中原文化如此博爱，男子与男子相交都不用避讳外人，亏他们北疆以开放著称，结果还不是被甩出几条街？
然他是不知道，并非中原文化这样，而是这两人正好一个不要脸，一个不知情，而已。
再一想起自己当初在王城一战凯旋入宫时，当着一个的面，对另一个“动手动脚”，他尴尬之外，又多了一丝惊惶，当下不敢多留，匆匆出去整队去了。
目送走伊坦“你们当我是傻子就好”的背影，叶霜河心情大好地笑出声来，有什么办法，他就是想要天下人都知道枫儿是他的，谁来都抢不走。
他转身递给江枫一只手，颇绅士地一弯腰：“来，邀君共赴蜃楼月。”
江枫看一眼，不给面子地推开，自己下床去。
“我自己能走，不用你扶。”
叶霜河才不理他，一把扣住他手，暧昧道：“不行，就你这样上去了，不被虚无之魔吃干抹净就怪了，我可不允许有人在我之前做了这事。”
江枫：“……”他知道自己境界还在元神以下吊着，现在的武力值怕是跟夏霖那丫头差不多，更别说还没人家那没心没肺的劲儿，敌人稍微一个诱导就跌坑里去。
“嗳，我知道你们剑修都独来独往，自成一派，其实我们大妖也一样，与其和人虚情假意，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过天劫。”叶霜河耐心地掰扯着他身上的硬壳，温吞吞地表白，“所以我也不是总黏着谁不撒手，只不过这人是你，就恨不得日日夜夜都绑在一起……只上去这一会儿，你就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可以吗？”
这说得多清楚，我也是很高冷的，只不过情愿在你这认栽罢了。江枫理会过，面上轻红，明白自己再是要强，也没必要在他面前佯装，便也不去硬推，当是默认了。
……
通往蜃楼的路，如梦境一般美轮美奂。
他们并肩而行，脚踩一地芙蕖上去，当真是步步生莲，烦恼抛却。
莲之高洁，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被释道两教同时视为至高无上的圣物。
叶霜河触景生情：“枫儿，你可知脚下这莲花有什么独特？”
“独特？”江枫不太摸得着他的意思，想了想，“此物是道家仙花，在很多修真门派都有种植，可能有清气满乾坤的含义，但是具体哪里独特，我不太说得出。”
“哈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倒是好真实的一人。”叶霜河放声朗笑，在他眼睛里看见明月和自己的倒影，心生沉湎，“与花落结果相悖，莲花是百花之中唯一种子、花朵、果实可以并存的植物，集过去、现实与未来于一身。传言它花死而根不死，来年又复生，如同人死而魂不灭，世世轮回。”
“你看，”他指着身后已经渐渐渺小的海市青山，“那是过去，我们刚从那里出来。”他又一指蜿蜒的光路尽头，那轮愈来愈清晰的寒月，“那是未来，我们即将要踏入。”
江枫听到这，已猜出个大概，深吸一口子夜中干净凛冽的气息，微笑道：“你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正是现实。”
叶霜河双眸弯弯的，像远处静静躺着的月亮河：“枫儿，你好聪明。”
对方拿他没办法：“你都说这么明白了，我再听不出，那是蠢好吗？”
“不管，随你怎么想，我就是要夸你。”叶霜河孩子心性上来，又无理取闹，拨开他额前碎发，虔诚地印上一吻，就着无比贴近的姿势，缱绻道，“你知不知道，我希望这段路永远都不要走完，这样你在现实中就永远是我的。”
江枫被他说得心动，可看看已经不剩多少的莲花光路，煞风景道：“怎么可能，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其余人都进去了，我们一直在这耽搁算什么事？”
“不耽搁更好啊，”叶霜河听后，蓦然拽着他向前跑了一段，又停下来，抬起他们相握着的手，笑靥如花，“这说明，我拉着你的手，从过去走到现实，之后还要再一起走进未来，这样你不光现实是我的，其他时候也一样，我们生生世世，永远都不分开。”
他说情话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勾个把清纯的小子不在话下，江枫听得一愣一愣，半晌脸才迟钝地发起烫来，他望着身后青山身前月，还有空旷天际之中闪耀的光莲路，一时分不清何真何幻，只觉眼前人清丽不可方物，是自己一辈子都逃不脱的牢笼。
不及表露什么，呼吸已经被人占领，唇舌相交间，独属于寂月火灵的炽热气息挥洒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不复清冷的体质让他很快起了反应，慌乱地推开这火一样热烈的人，低喘着道：“不行，虚无之魔还未除……现在不是时候。”
叶霜河手指摩挲着他一点都耐不住撩拨的潮红脸颊，笑得蛊惑：“好呀，那就等此间事毕，再来过。”
……
再依依不舍，莲花光路也已到头，他们一道缠绵了个够，给逼到地方了，才想起来该合计正事。
伊坦带领的先头大部队已然进了蜃楼之中，奇特的是，这一次兴许是晏子渊的辨音铃真的起了作用，一路过来，海市竟然只吞掉了不到三十人。
这与十三年前惨死的情景太过不同，难道是过了这么久虚无之魔改性了？
蜃楼月前，叶霜河将入海市前在王城探听到的事讲了讲，两人都觉得大有蹊跷。
“你是说，百姓从未见过真正的圣火锻造兵器，所以你怀疑这其中的真实性？”
“对，按沙罗王族布局的时间之久来看，他们很可能是将这些概念一点一点灌输进族人的意识里，一代代传下来，祖父告诉父亲，父亲再告诉儿子，长此以往，人们便都信以为真……还有驯化沙奴需要取血一事，我总觉得像鬼修的做法。”叶霜河若有所指地看他一眼。
江枫明白，他指的是明州魂钩除煞一事，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魂钩绝非简单的鬼修符箓那样简单，它甚至……甚至能够要了自己的命。
他不愿提这个话题，便接上：“所以晏祁可能借着驯化沙奴的由头，在背后搞其他动作？”
“差不多吧。”叶霜河一点就透，立马跳过去分析共同的对手，“这老头看着为国为民，赤胆忠心不假，但守约人为了命火能干出什么事来，你我是有目共睹的，毕竟那东西太过珍贵，能带来的利益也太过诱人。”
“那你觉得沙罗国真正的命火藏在哪？”
他凝思一阵，无奈地笑开：“抱歉，时间有限，这个目前还真没能定论，晏祁老儿狡猾，用王城一战将我们引导过去，紧接着就是净邪大典，过后半天不到，海市蜃楼就来了，我猜，等我们一回去，苏生咒祭坛马上就会启动。”
江枫听这一系列的推测，也觉得他们这一次，不像在明州那样被迫为虎作伥，虽然掌握了主动权，还是一步一步往晏祁布的局里走，而且，似乎还不走不行的样子？
他体谅对方的难处，正色道：“没关系，阿霜，你只要记得，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叶霜河乍一听没领会，而后便惊喜地看向他：“你是说，你终于愿意站在妖族这一边了？”
江枫沉默一下，既没摇头也没点头，“我说不上，只是觉得自然有道，命火本来就是妖族所有，实在不该落到外人手中。”
这就够了！叶霜河心海动荡，想着以后终于不用再于枕边人和身外事之间艰难抉择，高兴之下，在他耳边絮语道：“枫儿，你终于像从前那样，将我们放在心上了。”
……
短短一句话，敲碎了一夜酣然的美梦。
江枫甩开他手，后撤一步，不敢与其平视，一想到沿途那关于“过去、现实、未来”的种种绸缪都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住一阵愤怒。
所以魂钩那厮说得并没有不对吧？自己一个亡命徒，怎么会被它轻易得手？晏云欺瞒一事让他明白修行格局要大，仙风道骨当是放眼苍生，而非囿于一人一事，本已清明澄澈，若不是突然间又有了软肋，谁人能趁得他分毫空隙？
江枫想到这个，竟也不再去纠结自己到底是什么，甚至对叶霜河将会怎么看他都无所谓，淡得有点冷漠的笑容复又爬上脸颊，身上那副凌然的傲气幡然醒悟。
“阿霜，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他没头没脑地放了这么一句，转身便进了荧荧如玉的蜃楼月中。
“枫儿，你——”被他突然炸开的情绪打到，叶霜河先是不明所以，然后就自然地联系到心魔一事，难不成？他大胆地做着假设，难道是这人不愿意与自己的前世相提并论？
不得不说他聪明，若不是被凌隐先入为主地灌了太多江枫就是江溟的水，说不定还能猜得更准些。
蜃楼之前，叶霜河不敢去招惹他，幸好对方境界被破并走不快，那月盘看着像是实质，实则是一团雾气样的构成，他举步错过去时好似融进了一片清冷的海水中，让人从身到心无不舒畅。
蜃楼中景象与海市不同，入眼之处尽是云烟一般的大泽，泽上有无数飘浮的岛屿，每个岛屿上都不约而同地站着一人或几人，呆呆地不动，像在沉思什么。
叶霜河一踏入此地，就看到在江枫立在离岸最近的一块小岛上，背脊挺直若剑，微仰着头长发如流，正闭紧双眸，口中念念有词。
他抓紧缀上去，轻轻一跃与其站到了一起，倾耳细听，发现这人在说：“师父，只要你解释一句，我就原谅你。”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蜃楼
，还差 